“既然有冤枉,那就要替百姓伸冤!”朱颐垣对着蒋琦道:“还请蒋先生督办,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朱颐垣转身走了,他确实有太多事情,但最为重要的,有一个典吏做例子,已经足够了。
蒋琦在淄川二三十年,他足以处置明白这些事情,而且朱颐垣走了,还能稍微避免点尴尬。
这不,在斩杀主簿杨邦的时候,人家就说出蒋琦送礼的事情,你当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啊?
蒋琦压了咬牙,“我的事情,自然会向都司请罪,不过你可是死到临头,给我杀!”
伴随着一声声杀字,淄川县的主簿、典吏,六房书吏,管库吏员,税吏,都让蒋琦杀了一个遍……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十几名缙绅,他们带头投靠清廷,罪孽滔天,悉数斩首。
血水染红了十字街头,最后那些跟清廷勾结的豪商也被揪了出来,直到最后,押过来一个叫蒲槃的商人。
这时候在场百姓,纷纷站出来,替他鸣冤。
处置了这么多人,见过百姓站出来指责问罪的,却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一起出来求情,这个蒲槃还真有点意思。
原来他是淄川城中的富商,早年家财很多,但他直到四十岁,也没有一个孩子。这位也不知道问了哪路神仙,就决定散尽家财,周济百姓。
因此在好几年的时间里,蒲家都不停舍粥,每逢冬天,还送棉衣,不光是淄川的百姓,外地的流民,也都得了他的好处。
而且神奇的是,他这么干,还真给自己添了儿子,一口气生了四个,他家老三,名叫蒲松龄,今年六岁,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写一部名传后世的小说集:。
杀到了蒲家头上,蒋琦不得不收手,赶快去向朱颐垣汇报。
等他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朱颐垣听他说完之后,笑着点头,“我们铲奸除恶,不是滥杀无辜,像蒲家这种义商,不但不能杀,还要想办法和他们交朋友,做生意。”
朱颐垣说完,又让蒋琦坐下。
“正好蒋先生来了,也听听我们的议论,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蒋琦过去可没有资格,这是事情办得漂亮,地位提升了,他还有那么点小欣慰。
他刚刚坐下,朱颐垣的舅舅叶廷兰就说道:“大外甥,你看蒋牢头也说了,铲除贪官污吏,大得人心,百姓拍手称快。我们趁机开仓放粮,收拢人心,淄川县城就是我们的,山东大地,又有了一块属于大明的土地,着实是喜事一桩,值得庆贺。”
朱颐垣听到舅舅的话,可没有多少高兴,反而道:“大家伙怎么看,是不是也这么想?”
刘保道:“朱公子,这到嘴的肉,还能吐出去吗?”
他刚说完,谭七爷道:“刚刚在青石集打谷场,朱公子可是讲过,我们要立足乡村,你们都忘了吗?”
刘保一愣,无奈道:“我,我没忘,可青石集那么小,也施展不开啊,哪里有淄川县城好?”
听到他的话,朱颐垣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我让大家伙过来,就是想趁机讨论一个问题,县城和乡村之间,到底有什么优劣?”
叶廷兰率先道:“大外甥,乡村远离喧嚣,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倒是隐居避世的好地方。可要论起打天下,就离不开城池。像汉高祖,那是占据了巴蜀,咱洪武皇帝,那也是占据了金陵,才成就大业。淄川县虽然小了点,但也总比青石集强多了。”
朱颐垣淡然一笑,“确实,县城有坚固的城墙,可以抵御敌人,城里人多,物资也多,各行各业,包括工匠在内,都远胜乡村。只不过城里有千般好处,有一点最要命,城就在这里,搬不走,跑不掉。一旦清军围困,把我们围困在城中,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逃不出去。不管多坚固的城池,都会有陷落的那一天,死守城池,就是坐以待毙。”
大家不由得吸了口气,这话有理,眼下清军太强了,困守孤城,除了城破兵败,全军覆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叶廷兰皱眉头道:“我说大外甥,死守城池不行,可不在城里,我们去哪?去村子里吗?恕我直言,现在的青石集,可扛不住清军的进攻,远不如淄川县城,能多撑一段时间。”
朱颐垣依旧笑容不减,坦然道:“舅舅,一个青石集不行,但是青石集加上大庄村、蒲家村、原山村,几十个,上百个村子结合起来,连成一片,又会怎么样?”
叶廷兰依旧没有想清楚,干脆说道:“大外甥,你就直说了呗,不要猜谜了。”
朱颐垣严肃道:“大家都说县城好,但是县城的劳力从哪里来?粮食从哪里来?布匹木柴,又从哪里来?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面对提问,谭七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声道:“都是从农村来,朱公子,我明白了,这就是那天你说要立足乡村的原因?”
七爷不由得搓起手,感叹道:“原本公子只说咱们能得到兵丁粮食,现在看来,还能切断清廷的粮食,确实是一条绝妙的策略,公子高明。”
叶廷兰还是皱眉头,“这话虽然不错,可据我所知,每个村子情形不同,想把这些村子连成一气,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朱老爹突然幽幽道:“在山东起兵,鞑子的眼皮子底下造反,本就是登天的事情……你这个当舅舅的,还是多动动脑筋,要怎么解决困难,不要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不爱听。”
叶廷兰被说得脸上发烧,不由得低下头。
朱颐垣反而大方笑道:“大家伙讨论事情,就要敢说话。确实,想要联合各个村子难度非常大。所以我们必须要顺应民情,解决百姓共同的难题。这一次我们占领淄川县城,得到了历年的鱼鳞册和黄册,又抄没了许多大户缙绅,拿到了他们手上的土地,正好要回到乡村,把土地分给百姓,争取村民的拥戴,先站稳脚跟。”
庞青老爷子抓着胡须,突然道:“这就是公子那一日说的,要承袭闯王的均田主张吧?”
朱颐垣笑道:“庞老,你是怎么看?”
庞青大笑,“别看我快六十了,为了田地,我还能拼命。”
朱颐垣连连点头,“确实,田亩就是命根子。我们不光是把土地给老百姓,还要废除历年百姓积欠的税赋,借贷的印子钱,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总而言之,要让每一个百姓都活得下去。”
庞老爷子想了想,拍手笑道:“朱公子,真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老汉觉得,咱们或许真的能掀翻清廷。”
朱老爹都高兴了,“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动作吧。”
朱颐垣一笑,“先别忙,田是一定要分的,人咱们也不能放过……我已经看过了,淄川县城中,有不少流民。立刻贴出告示,告诉所有人,凡是愿意跟我们走的,都可以分到一份土地,如果举家迁徙,还能拿到一块宅基地,安身立命。”
大家伙纷纷点头,“我们这就去办。”
当告示贴出去,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数以千计的流民百姓,聚集过来,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已经什么都没用了。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会先到来。
“只要给我们田,让我们活下去,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们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