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不收网,不是易冷说了算的,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收网,万一弄个乌龙咋整,商业间谍本身就很难界定,人家可能计算的严丝合缝,别说犯罪,就连违法都算不上。所以还是得拿到相应的证据,尤其是关于纵火的证据,才能说服上级领导进行抓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红才是最像易冷的人,喜欢偷听偷窥趴墙根,但做法属于古典派,没用上技术设备,易冷是老法师,淘宝上的私人侦探设备已经无法满足他,从上官谨那借来一批高精尖的设备,准备装在卞琳家里,高明车里,让这俩人的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但这种活儿他没法让其他人参与,只能自己单干,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监控,所以只能夜里拉着进度条看回放。易冷先在总经理办公室里装了三个摄像头,全方位监控高明,发现这个家伙是真的精力旺盛,除了午休,一整天都在高强度工作,而且不止卞琳一个女人,设计院一个新来的女硕士也是他的迷妹,还有外单位的几个轻熟女,差三岔五就来找他。偶然之间,易冷还录到一段视频,是集团工会下属文工团的台柱子柳萍来找高明,看起来像是下属见老总,规规矩矩的,界限清楚,但是话可就雷人了。柳萍说,孩子大了,该上高中了,她爸爸没啥本事,还得你出面帮忙。高明没推脱,说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吧。柳萍说这事儿都得提前打招呼,晚了没名额了。高明说我知道了,然后埋头看文件。柳萍说那你忙,我走了。易冷看的是目瞪口呆,造船厂真是个浪漫奔放的地方,这事儿是有传承的吧,老秦书记有私生女,高明也有私生女,柳萍的女儿梅欣,也就是一剪梅成员,那个女孩竟然是高明的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属于是。算起来有柳萍的时候,高明才三十岁,当时他已经是已婚的车间主任了,作为三十岁年轻有为的中层,前途无量,是断不能出问题的,所以才毅然将其抛弃,梅玉良接盘,直到现在……此时易冷只想说,贵集团真乱。有句话叫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放在高明身上太适合了,他应付几个女人轻松自如,对工作更是狂热,每天大概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都扑在事业上,船厂在他的带领下,简直是日新月异。到底是年轻的领导,四十五岁的高明在企业管理和事业开拓上比六十三岁的秦德昌领先的是一个时代。如果此时监控高明的是吴斌,恐怕会陷入纠结,这样一个私生活堪称糜烂的家伙,事业上却是一把好手,那他到底算不算是个好人呢。实际上,情报工作是漫长枯燥的,情报员也并不是007那种扮相和生活,长期默默的坚守某一个领域才是真实的特工生活。易冷自己倒像是一个纯正的商业间谍,潜伏在江尾造船厂,兢兢业业
的钻研业务,从基层做起,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不知道的还以为组织上要培养他当下一任厂长呢。可是这一切突然终止了,易冷接到一个电话,上官谨打来的。“任务结束,你可以回去了。”上官谨说,“你到处瞎装摄像头,报假情报,国安查到了那个人,审查了半个月,确定没有问题,就是一个普通的厂家代表,穿工作服是为了在现场操作方便,外罩风衣是天冷。”易冷张口结舌,无话可说,饶是他脸皮厚也觉得汗颜,自己过度敏感,搞了个大乌龙。出了这么大事,国安肯定是全力以赴,反间谍机关运行起来,可比自己单打独斗的效率强多了。还有追求卞琳的外事办副主任和延边经贸委的那个工作人员,国安都调查过了,副主任纯粹打野食,不存在泄密情况,经贸委的老同学是面临结婚忘不了初恋,千里奔袭就想婚前再来一发纪念炮,不是也没得逞么。这都属于私人隐私,感情纠葛,卞琳未婚状态,招蜂引蝶也算不上啥大毛病,这俩男的也最多是作风问题,没法上纲上线处理。“那我走?”易冷忽然觉得很没趣,自己才刚进入角色呢。“你不走还想留下来当厂长么?”上官谨说,“你可是把我和老师都溜了一圈,为了重新启用你,老师拉下老脸去求院长,给你造假的真档案,为了安插你,给省国资委打招呼,你真以为你是靠本事进的编制啊?”易冷老脸一红:“我就这么走了,说不过去吧?”上官谨说:“你走是必须得走了,本来这个岗就是为查案方便设的,不管你能不能查出来,试用期都过不了,国资委那边就给你卡死了,但是查出来大家都有面子,查不出来,学院,老师,还有我的面子就都掉地上了。易冷顿感压力巨大。他当即就奔赴夏威夷风情海岸卞琳家装摄像头,干这种事肯定不能骑着张扬的大摩托,打车过去,悄没生息的靠近才行。正当易冷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易冷不是脸盲,他对每一个人的体貌特征声音步态都记得很清楚,这个人虽然经过一定的乔装改扮,还是能辨认出就是保卫科的李博。李博是有编制的保卫干事,平时闲得很,偷懒躲滑很正常,也许他家就住这里呢,但是回家犯不上偷偷摸摸的吧,还戴着口罩生怕别人认出来。于是易冷扭转身去朝其他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以眼角余光瞥去,李博已经跟在别人后面进了单元门。易冷没有尾随其后,狭窄的楼道里太容易面对面,他上了对面一座楼的天台,摸出折叠望远镜来俯视卞琳家。卞琳租住的两室一厅住房,窗帘全部拉开接受着冬日阳光的沐浴,望远镜里,淡黄色的地板一尘不染,李博穿着鞋套,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易冷心中一动,李博很会啊,保不齐是有关部门的同
行哩。可是下一幕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判断,李博躺到了卞琳的床上,打了一个滚,在床头柜里翻找着什么,又物归原位,最后在阳台上晾衣架上拿下一件没干的衣服放在鼻子下嗅嗅,一脸陶醉。这个厂的变态太多了!易冷差点把望远镜给摔了。毫无疑问,李博也是卞琳舔狗军团中的一员,而且是变态级舔狗,小伙平时看着挺阳光的,怎么这么龌龊呢。李博搞完了,把内衣洗了洗挂回原位,心满意足的走了。易冷在原地沉思了十分钟,也下楼回厂。……卞琳多才多艺,负责组织市场部元旦晚会表演,本部门俊男靓女虽多,会才艺的却稀缺,有几个小时候被父母逼着练过小提琴的早把那点玩意丢到脑后了,还有几个ktv水平的麦霸,平时聚餐唱唱也就罢了,晚会上是会丢人的。所以卞琳找到了新来的黄副处,问他会什么才艺。“黄处,你可得帮帮我,我都愁死了。”卞琳不动声色撒起娇来一般人真扛不住。“什么样的才艺能在全厂观众面前炫一把?”易冷饶有兴致。一转眼来到江尾已经一年了,上回元旦晚会还是在船厂中学过的,炫了一把钢琴,论才艺,他还真有几手。“最好是乐器。”卞琳说,“唱歌的项目太多了,没法脱颖而出,咱们厂向来注重劳逸结合,培养干部职工的业余爱好,这个乐器还不能太脱离群众,过于高雅,等于对牛弹琴。”易冷想了想说:“我会拉二胡,二泉映月,行不?”卞琳吃吃地笑:“讨厌,你以为你瞎子阿炳啊。”说着还捏着小拳头锤了黄副处一下。“那萨克斯可还行?”易冷又想出一个。“吹得好,当然可以。”卞琳眼睛一亮,当即就跑去工会借了一个萨克斯过来。易冷还真会,他当场就在市场部的小会议室里吹了一曲,悠扬细腻,天籁之音。同事们都说好听,但都听不出是什么曲子。“这是don'teargenta,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卞琳说,“出自音乐剧艾薇塔中的一首,其实挺有名的。”这就是与众不同的魅力,别人不懂的你懂,别人不知道的你知道,虽然这也不算啥,但这毕竟是国企造船厂,不是跨国公司,卞琳的学识还真就远超其他人。一时间黄副处和卞琳有种伯牙遇子期之感。“但我不建议用这一首,稍微有点小众,文艺表演还是要用脍炙人口的曲子。”卞琳说。“那就yesterdayonceore。”易冷建议道,“这个大家都熟,是好是坏,一听就知道。”卞琳鼓掌:“太好了,别干吹,我来唱,你给我伴奏。”两人现场合作一曲,黄副处穿着行政夹克,抱着萨克斯吹奏,卞琳身着白衬衣和花呢裙子,眼睛微闭,身体轻轻摇曳,手持麦克风,在音乐伴奏下深情演绎。萨克斯音色悠扬明亮,把缠绵
缥缈的意境表现得相当到位,卞琳的声线很接近卡朋特的原唱,余音绕梁,款款道来。同事们都听傻了,艺术这东西即便是没文化的人也能欣赏,市场部这帮会说外语的人自诩欣赏水平高,岂能听不出人家这两口子珠联璧合的妙处。老歌牵动回忆,这种脍炙人口的歌在每个人记忆深处都和一段故事有关,歌曲被赋予了勾起往事的功能,更能打动人心。忽然一人推门进来大喊道:“不好了!”音乐被打断,同事们不满道:“啥事这么慌张?”“有人在办公楼改了口。易冷探头看向楼下,距离太高看不清楚,只看到两个人打着白布横幅,几个大娘们在旁边拍着腿骂街。卞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收拾东西出门,易冷把萨克斯丢下,紧随其后,两人在电梯里面对面,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来到楼下,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横幅上写的是“市场部卞琳不要脸勾引我老公!”几个大娘们绘声绘色向围观群众讲述着卞琳贪图钱财勾引简大永的故事,基本没什么逻辑性,主要以羞辱为主。这种丑事是单位里闲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尤其主角是一个万人迷,女同胞们的公敌,大家简直不要太开心。那些平日里的舔狗,此时全都不出声了,女神虽美,但老娘们的威力更可怕,谁也不敢招惹这些人。卞琳站在门内,脸色惨白,手在微微颤抖,气的肝疼,却又无能为力。她是淑女,怎么能和这些泼妇一般见识,上去讲理撕打就落了下乘。此刻的卞琳是如此的无助,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也没法保护她,她就像风中落叶,瑟瑟发抖,多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但是没有,连保安们都当了缩头乌龟,人家这些大婶又没进大楼,只在外面打横幅,而且都是船厂职工家属,甚至本厂退休人员,他们这些劳务派遣的保安拿什么去管。再说了,领导都没发话呢。易冷看不下去了,卞琳虽然绿茶,但也不至于被如此羞辱吧,而且这事儿根本不是事实。他快步上前,厉声呵斥:“谁让你们在这打横幅的!谁放你们进来的!谁允许你们在这扰乱公共秩序的!”气势就是这么足,要想横,就得全用问句,不陈述,不讲理,就质问!“保安,保卫科的人呢!打电话叫保卫科,都带派出所去!”易冷继续吓唬。简大永的老婆董芳是个人物,见过大世面,并不怕他的虚张声势,反而赖上了:“领导,你来的正好,我就问问领导,你们厂的女职工勾引别人老公,伤风败俗,你们管不管!”几个老娘们也拍着巴掌跺着脚质问:“领导,你们管不管!”四周看热闹的人也都抱着膀子,饶有兴致地看新来的无权无职的黄副处如何应对。卞琳躲在人群后面,心中有一些感动,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黄副
处真的是个好人,有事真上啊。易冷威风凛凛,嗓门很大:“你是简大永的家属吧,你丈夫除了你这个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在外面还有一个小的你知道么,是当初工程队的会计,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我就不懂了,有凭有据的你不去闹,毫无根据的你倒是闹得起劲。”周围人窃窃私语,董芳脸上也火辣辣的,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大嫂,不是我说你,就你男人那点钱那点本事,别说卞琳了,我们整个办公大楼结过婚的,没结过婚的,都瞧不上他,咱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好不,你再不走,保卫科就要处理你了。”这话说的漂亮,没怎么提卞琳,却把单位里的女同志们都抬高了一下,这就是领导的说话艺术。董芳不甘心,不想就这么轻松的走了。易冷又出杀手锏:“你不走也行,继续闹,你看看你男人还能不能拿到船厂的业务,别说船厂的业务,我保证他在整个江尾都接不到工程!”这才是狠招,简大永接不到工程,董芳娘俩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她虽然豪横,但也不算蠢,简单权衡了一下,收起横幅灰溜溜走了。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易冷含笑回望卞琳,耸耸肩,一摊手,表示搞定了,多大事啊。卞琳忍着眼泪,想哭又想笑,但还是最想一头扎进黄副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