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总是好为人师,尤其是易冷这样少年时期走过弯路的中年人在遇到问题少年时更是忍不住爹味爆棚。薛大糊涂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疏于对孩子的教育,易冷就想着把孩子往正路上带,以前社会形态比较单一,在学校有老师,在家有爹妈,在单位有师傅,现在不同了,爹妈和老师都不太管孩子,踏入社会更是没师傅带。易冷深知一个好师傅的作用,实习生进单位,好师傅不仅教你业务,还教你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师傅就和旧社会的师父一样,不是爹,胜似爹。这一趟北京之行,德强的三观都被巅峰,他心中无所不能,在江尾呼风唤雨的黄叔,在帝都连个屁都不是,到处送年礼,请客吃饭,跟个三孙子一样。易冷坐在后座,看着外面的街景沉思着,长安街上车水马龙,接近核心位置时看到了警卫森严的大门,广场上的游人如织,这是共和国的政治中心,任何人在这里都是渺小的。此行确实是有收获的,认了门,认了人,还说上了话,这就是很傲人的成绩了,至于说一次成功拿到军舰合同,那是天方夜谭,海军每年的军费是有数的,订购多少艘舰艇也是有计划的,分给那些厂家也是研究认证过的,绝不是哪个人一句话就能变的。准岳父虽然是少将,但也只是庞大系统中的一份子,能帮他到这里很难得了,至于今天那位叔叔开出的条件,可以认为是一种婉拒,开一个你无法完成的条件,总比硬生生回绝要好。而且确实是留了条缝的,海军的订单不能随便添加,但你外销可以啊,你真能拿到海外订单,当然可以给你图纸让你家生产。但是军舰外销何其困难,这是和国家政治军事外交联系的事情,就算是国家出面都未必能拿下的合同,某个厂家,某个人想促成,除非天大的机缘巧合,否则纯属白日做梦。军舰是最复杂的武器系统,比陆军空军的坦克战机更复杂,是一个数千吨的武器平台,武器弹药电子系统能不能和使用国原有的体系兼容,水兵的培训,两国的外交关系是否引发国际政治平衡,总之是太复杂了,这不是简单的军火买卖,是政治的外延……易冷越想越觉得头大。这次来京,虽然准岳父母热情邀请女婿住家里,但易冷还是以打扰二老生活婉拒,他下榻在东四十条的港澳中心瑞士酒店,这是一座有年头的涉外酒店,装修老旧,但是地点好,距离工体很近,交通也方便。时间倒退十五年,易冷还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时候就经常住这里,现在再来,竟然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了。开了两个单间,四十岁的中年人不可能再住标间,晚上易冷准备去海军大院看看准老丈人,但德强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问他几个意思,德强说我想自由活动一下。“去吧,别玩太野了,这
里不是江尾。”易冷叮嘱了他一句,自己开车去找王叔。今晚没喝酒,易冷和王叔探讨了一下订单的事情,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王叔拍着他的肩膀说:“皮虎子,别着急,今年是没戏了,你维护着关系,持续的沟通,这样来年兴许能拿几艘小艇的合同,干的好了,慢慢就会有轻型护卫舰的合同,合作五六年,就能建造驱逐舰了。”易冷点点头,说不沮丧那是撒谎,但现实就是现实,对抗不了的,就算你找的是三颗将星的上将岳父,照样不能逆天改命。“谁不想一天吃个胖子,我十八岁就想当将军呢。”王叔说,“可是除非你爸爸是张作霖,你是张学良,二十来岁就能当将军,在咱们这,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晋升如此,做生意也是如此。”其实还有一层道理,王叔没说透,那就是能量守恒定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单位与单位之间的关系,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都是要靠付出时间精力物质和感情去维系的,唯有男女关系除外,那属于荷尔蒙的范畴。你皮虎子只见过准岳父两次,喝过三场酒,和人家女儿的婚事还没确定,是不足以让准岳父全力以赴的,再说了,岳父的人情难道不用还么。还有其他船厂多年来的投入,那都是真金白银加真感情,岂能因为你王少将一句话就分出一杯羹来?门也没有。想拿合同,就得照规矩来,同样拿真金白银真感情去换,除非你能搞出微型反应堆,电磁炮,电磁弹射器,那同样也是科研人员的心血付出,也在能量守恒定律中。易冷受教,按下浮躁的心,也不去奢望去搞什么国际订单,那比上火星还不切实际。忽然手机响了,是德强打来的,说是在工体某酒吧,被人扣了,请黄叔赶紧来捞自己。怕什么来什么,易冷赶紧告辞,去营救德强大侄儿。赶往工体的路上,易冷一直在考虑回去怎么交代,左思右想也没啥好招,到了地方,进了酒吧,射灯闪烁,群魔乱舞,他见到了被扣住的德强,嘴角有血痕,是被打了一顿的。那就说道说道呗,酒吧里太吵,到外面去说,对方三五条大汉,都是膀大腰圆的北欧口音,事主没出面,出面的是一个满嘴京片子的马仔,说德强泡了他大哥的马子,揍他算轻的。“哟,那确实是他的错,我给您赔个不是。”易冷没有硬刚,天子脚下,惹事不好,帝都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最好是别动手把事情解决,让德强长个记性也好。M..他知道分寸,对方却觉得这人好欺负,伸出五根手指:“拿这个数,走人。”易冷拿出皮夹子,掏了五百块钱递过去。马仔不接,周围的人都笑了。“你丫逗闷子呢,五百块,打发要饭的呢?老子说的是五万!”马仔一巴掌抽在德强脸上。他不敢对易冷动手,这种人都是看人下
菜碟,易冷的气场不弱,看得出是有身份的人,德强就差了点意思,小地方来的青年,穿的也土了吧唧的,属于可以欺负的对象。易冷没动怒,只是有点厌烦,他能将这个小子全部放倒,但是保不齐下半夜警察就到酒店来提自己,少不得又得惊动上官谨或者王叔,他不想惹这个麻烦。但是对这种人不教训也不行,他抬眼看看四周,好像没有直接对着的摄像头,手便向大衣兜里伸去,那放着一根16寸ASP甩棍,虽然短,但总比拳头硬,十秒钟之内差不多可以搞定,然后带着德强跑路。正要动手,酒吧里又出来俩人,一个瘦瘦的细狗,挽着个身材火辣的大飒蜜,摇摇晃晃走过来,不耐烦道:“怎么还没解决?”“大哥,丫的不识相,拿五百块钱消遣我。”细狗看见阴暗处站着的易冷,不由得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试探着问了一声:“晋哥?”易冷心中一动,这人认识刘晋,也就是自己顶着的这张脸。“行啊,还记得我。”易冷说。“我槽,真是晋哥!”细狗推开大飒蜜跑过来,张开双臂就要和易冷拥抱。易冷嫌弃地将他推开。“晋哥还是这么帅气逼人。”细狗上下打量着易冷的衣装革履,柴斯特大衣配深色西装的扮装,确实符合刘晋的穿着风格,至少上海家里的衣服是这样的。“把我的人放了先。”易冷说。细狗吩咐众小弟:“赶紧的,把人放了,这是我晋哥,我马峰峰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晋哥是之一,都过来叫人。”众北欧好汉偃旗息鼓,排成队鞠躬喊一声晋哥。马仔更是诚惶诚恐,赔礼道歉,说晋哥我有眼不识泰山,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易冷让鼻青脸肿的德强先回去,他来套套马峰峰的话。马峰峰果然热情邀请晋哥喝一杯,这间酒吧太吵,换一个清吧,那些打手也都遣散,只留马仔和大飒蜜跟着伺候。易冷坐在马峰峰对面,桌上摆着麦卡伦18年,他一边听细狗吹牛,一边给上官谨发微信,问她知不知道马峰峰这号人。“……几十亿美金,砸在外蒙古,那帮孙子太TM不是东西……”马峰峰叙说着自己的悲惨经历,易冷大致有了判断,这小子是个三代,曾经家里有点能量,但是现在落魄了。上官谨的回复也到了,和判断的一样,这小子的爹叫马京生,是个下台的官儿,但又多加了一句,说马峰峰有艾滋病,还有其他病,靠钱吊着命,总之没几年活头了。“晋哥,咱哥俩有日子没见了,我手上有一个好项目,绝对能挣大钱。”马峰峰滔滔不绝,精神矍铄,易冷甚至怀疑他吸毒了。“你晋哥我穷了,没钱投项目。”易冷回绝。“这世上谁都能败,唯独晋哥不会败。”马峰峰说,“当年在拉斯维加斯,晋哥挥金如土,一晚上开二十八瓶限量版水晶香槟,那个场景小
弟我终生难忘。”“当时我是为了泡哪个妞来着?”易冷故意问道,这是个设问句,不像是提问,而是像在显摆。马峰峰是在场的目击证人,当然记得清楚,他很捧哏地说了一个世界级女明星的名字,然后补充道:“拿五万美金一瓶的香槟酒当水枪喷着玩,全世界也就晋哥有这个魄力。”限量版水晶香槟,一瓶五万美金,开二十八瓶一百四十万美金,八百万人民币,还不是拿来喝,而是喷着玩,这气魄,确实能让眼高于顶马峰峰臣服。对于投资这件事,马峰峰是认真的,他先说自己认识谁谁谁,人脉多广,消息多灵通,项目多靠谱,简直是不投都对不起祖宗。易冷勉为其难,让他说说项目,其实更想从马峰峰口中得知刘晋的一些情况。“有一大一小两个项目,都是巨赚钱的,一般人我都不愿意带他玩。”马峰峰说,“小的这个是造手机,锤子手机,罗玉龙,你知道的。”易冷点头:“知道一点。”马峰峰说:“大的就厉害了,造电动汽车,我贾哥的项目。”易冷还是点头:“知道一点。”马峰峰说:“以晋哥的手笔,还不得都投着玩玩,锤子手机小小来个十亿美金,电动车建厂花费大,咱投他个一百亿美金,嘿,那叫一个霸气,上次我去公司找过您,您一般不在北京,不然早哥俩早就唠上了。”易冷说:“一百亿未必能砸出个水花啊。”就这么尬聊着,易冷忽然问起,咱们上次见面是啥时候来着。“上次您让秘书买融创的那个项目,西山壹号院,我给安排的,楼上楼下对门,一共四套,装修也是我安排的,均价四万八,一共一千多平方,花了六千万,勉强够我晋哥喷一星期的香槟。”“哦,我想起来了,你办事靠谱。”易冷感觉马峰峰对刘晋也不是很了解,只是个迷弟级别,小角色一个,便不再和他虚以委蛇,找个理由走人,连电话号码都没留。送走了“晋哥”,大概是没捞到好处,马峰峰脸色一变:“拽什么拽……到处被人追杀,混的还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