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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义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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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古涅给出的时限仅有不到一分钟了,可亚瑟他们离悬崖顶部尚有七八十米。

别看还有这么一大长段路程,但对于等级超过二十级的他们来说却是相当轻松。如果用最基础的人类来做对比的话,他们这种人的身体机能基本上可以顶二十多个普通人类。

翻译过来就是——一个就可以打二十个。

当然精确的等级划分可不是如此简单直白的“数字换算”,例如五十级的大高手肯定不是只打得过五十个普通人.......更别提其中往往还会掺杂着各式各样的外部因素。

即便是亚瑟这种意识都快要被抽出大脑之外的重伤员,也可以在半分钟内爬到终点。

这里边需要的仅仅是一些意志力,真正费人心神的部分其实还是集中在刚刚两方之间的交锋上!

也就是说:如果菲特没有在半路伏击的话,他们应该会撤退的相当潇洒。

亚瑟甚至依稀听到头顶上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呼唤自己和武紧的名字。哈,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些已经到达撤退地点的火炮队士兵们,他们又没有古涅那种足以让声音扩散数公里的魔力强度,呼喊声自然会被风障稀释掉大半。

‘呼……看来他们都安全上去了,好!只要再坚持住最后一段……’小寒山的抖动愈发猛烈了,就好像冰雪之下埋藏着一个冬眠了数千年即将苏醒的巨人!那巨人眼看快要起身抖落衣服上积攒的雪尘,其中自然囊括了悬挂在他裤腰带上的亚瑟等人。

他回头刚想喊武紧抓紧时间,可目光所致的景象却使他整个人头皮发麻、心神俱震,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呜——”武紧暴露在空气中的牙龈遍布血丝,喉咙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声音,同时身形不但没有在尽快向上攀爬,反而在沿着路绳缓缓滑落!

好似一名被水鬼拖入泥潭的旅客。

水鬼当然是那位阴魂不散的兽人萨满。

只见菲特不知是在锁链下坠的末尾凌空窜起,还是借助了什么邪门法术,她现在竟然用双手死死掐住了武紧的双腿!

这体型迥然的一人一兽就好比马戏团里耍杂技的艺术人员一般,吊在陡峭的石壁旁,一摇一晃地倾力表演着难度系数极高的节目,看上去倒真显得有那么几分滑稽相。

可亚瑟却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笑不出来,他只感觉到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自心脏内逐渐沸腾,随后自喉咙内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去死呢!?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喘气?还要折磨我?

这个女兽人每活下去一秒,每伤害一个人类,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罪孽更加沉重了一分!

他在内心中固执地将菲特造成的损害视作了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他痛恨这份责任,此刻却更痛恨当时的自己!

他想都没想就立刻驱使着遍体鳞伤的身躯,顺着铁索朝底部迅速滑落,同时竭尽所能地俯下上半身,探出右臂,用接近嘶哑的嗓子吼道:

“快点抓住!”头脑已经混乱成一片浆糊的亚瑟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连菲特也一起救上来。

因为这场闹剧完完全全就是他一个人错,此刻被拖下深渊的本不该是毫无关联的武紧,而应该是他自己!

武紧瞪大双眼,宽广的眉目中仅仅流露出一抹极其自然的平淡,牙齿紧紧咬合,却始终没有去握住亚瑟伸下来的那只手。

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无非是因为菲特需要拿他的身体当踏脚石,可你为什么不把她甩下去呢?

武紧并不是不想,而是完全不能。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抓住自己双腿的那两只手正在酝酿着强大的魔法,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就会瞬间被炸成肉块!

更何况山体的摇晃如此剧烈,支撑着两人份重量的他能勉强挂在上面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可就这么无谓地支撑着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当这个女兽人脱离危险后,自己也必定是凶多吉少。

他更不可能去抓亚瑟的“救命援手”,因为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就近乎等于将对方也拖下了水!

虽说人类是种在溺水时即使看见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的动物,但此刻,武紧却并不想任凭求生的本能支配自己的大脑。

他的心中早已被一种更为永恒、宏大的情绪所填满了。这股感情可以令人忘记生死、不顾安危、置荣辱于不顾!大抵自古以来无数感人泪下、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都是用它充当笔墨书写而成的。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择。

一个沉痛的选择。

如果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生物遵循本能而为的话,那武紧现在就要反抗那与生俱来、高高在上、仿佛万物主宰的“本能”。

“不,不!”亚瑟似乎从那双忽然变得更加坚毅的眸子中察觉到了某种无可改变的决心,不顾肩膀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了的痛觉,强行将右臂再向下伸了几厘米,同时眼眶中泛起金黄色的泪光。

他已经猜到了武紧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却无力阻止。

他厌恶自己此时所感触到的无力感。

那情感就好似旋涡,将他的心拉扯、搅碎、最后再打散至骨骼深处。

武紧却释怀地笑着说了一句话,可他一张口,丹田中的绷住那口气也就散了。

孔武有力的大手终于松开了铁链,就如同卸下了什么镣铐一般轻松畅快。

他整个人仿佛被柔软的云朵所覆盖,冷风与冰雪简直都成了母亲充满温情、湿润、包容的怀抱,重力、平衡、日月星空皆从他的认知中飞了出去。

就连背后那充满着绝望与不甘的嚎叫都变得越来越远。

亚瑟呆呆地看着武紧一脸祥和地被云雾所吞没,伸出的手像是触电似地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两秒,也许是两三年,云雾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就好比一颗饱满翠绿的西瓜不幸撞上了地砖。

纷飞的瓜瓤宛如被重力所捕获的火红陨石,将白雾染成一片绯红后就朝悬崖底部直直地坠落而去,给予人一种残酷而又凄切的美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瑟的胸腔就像老旧的风箱一般,发出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惊天动地的悲怆哭嚎,直到口腔内已然满是血腥气,大脑拼命回馈一种类似脑髓被抽空的痛觉为止。

。。。。。。

“姆…………”仿佛是在和厄露恩比赛“谁的耐性更好”似的,古涅在动用魔力扩音后依旧是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但在大腿上不停乱点的手指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火炮小队在三分钟前就已经全部“安全上岸”了,只是唯独没有亚瑟的身影。

当然,少的人可不止队长这一个,但古涅那宝贵的脑容量可不会记住所有士兵的模样,甚至就连火炮小队到底有多少人他现在都只记得一个粗略的数字了。

那些士兵们直到刚才还在呼喊亚瑟以及他们副队长的名字,不过由于他们站在悬崖边实在是太挡视野了,为防止第三审判长大人“感到不愉快”,古涅也只得命令他们退到后方的掩体之中。

现在的小寒山可以说是相当的危险,除了古涅他们这种可以将魔力随心所欲地汇聚在身体各处的高等级适魔者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得膝盖弯曲,身体低伏才能勉强确保不一个踉跄摔断脖子。

刚刚那声势浩大的雪崩不过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罢了,古涅在时间上并没有开玩笑,若是亚瑟在两分钟之内没能上来,即使这边不是大雪崩的主要方向……但随之伴生的连锁震动绝对会将任何悬挂在路绳上的人甩下去的!

这就好比在龙卷风临近时选择抱紧一根柳树,凭亚瑟这个等级的魔剑士……幸免于难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这就是大自然无可匹敌的伟力,在其面前,未能突破魔力临界的人类不过是群土鸡瓦狗。

‘莫非下面出了什么意外?啧,没事逞什么英雄啊?还好意思断后?不知道这是一个相当俗套的死亡福来股吗?’

古涅一边分神操控着深埋在多个冰层节点内的“神血颗粒”,一边还在心里惴惴不安。

声音、震动、外力、雪崩,一切都在围绕他的剧本默默进行着。

接下来,他只要动一个念头就可以引爆潜藏已久的“血液炸弹”,虽说之前完全没有进行过如此大刀阔斧且真刀真枪的实验……但古涅就是怀揣着一种强烈且盲目的自信心。

但关键在于——最佳的启动时机就在这两分钟之间,当下一波积雪挣脱了内聚力的束缚,投入重力牵引怀抱之中的那刻!古涅就必须得按计划行动了。

否则他这一个月的布置以及死掉的脑细胞就会统统付之东流!

他当然不会因为亚瑟一个人而放弃北境克敌制胜的机会。

这个决定看似冷血但却很符合逻辑,因为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渺小了。相信若是有一万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处于古涅此刻的位置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肯定都会做出一致的选择。

古涅也不例外。

谁规定主角就一定要竭尽所能、无时无刻地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大家走左你非要走右?大家都说好你非要唱衰?为什么要为了唱反调而唱反调?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此等行为不但幼稚可笑、充斥着某种扭曲的自我认知,更是对旁人的不负责任。

某人的“主角三要素”里可从没有这种东西。

所以说实话,古涅这会儿能为自己的“好朋友”着急上火已经算是够义气了,要不他还能干什么?

在这个随时都要天崩地裂的紧要关头,任何人都不可能再顺着路绳滑下去了,尤其是他这个需要负责“爆破”工作的总发起者。

所以……非常遗憾,亚瑟同志看样子是只能靠自己了。

“呃……你哪位朋友要是上不来怎么办?”震天动地的连绵震颤中居然飘出一句尖锐的疑问!要知道——大部分人现在连站着都很勉强了,开口说话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发问者除了那两位实力鹤立鸡群的美少女剑士之外还能有谁?

发问者当然不是厄露恩,她正罕见地抿着嘴唇一语不发,银色长发下的视线更是飘向朦胧的远方,不知究竟聚焦在何方。

古涅微微侧头斜目扫视了一眼面带忧虑的米兰达,停顿了半秒后正色道:

“当然是按计划行动了。”他本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出口后会带着一种沉痛无奈的味道……但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简直和他平时谈论正事时的口吻一摸一样。

他的手不禁滑向胸口,隔着胸骨去抚摸那颗不再跳动的寒冰心脏。

似乎是被古涅话中的决意所震撼,抑或是为其瞳孔中渗出的红光所威慑,米兰达非常明智地闭上了嘴,与身旁的这两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齐浸泡在了这片喧闹的死寂之中。

但这份来之不易的“静谧”并没能持续多久。

“啊,啊啊啊啊啊!”那仿佛要将自己肺部所有的气体都挤出来的嘶吼声使得厄露恩的瞳孔恢复了聚焦。

即使经过了云层以及山体的多层削减,她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来自脚下的凄鸣。而她能听到的,某人自然也能听到。

古涅就像是被人在脸上抽了一棍子似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扭曲、狰狞,仿佛在倾尽全力忍耐着什么一样,但其体内随情绪奔涌而出的魔力却将周身七尺之内所有雪花统统卷起。

可他仍没有踏出哪怕半步,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整个人就好比复活岛上的巨人像一般僵硬、肃穆。

“如果……”少女的眼眶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红唇微启,问出了一个极其残忍的问题:

“如果底下的是姐姐或是我,你还能说出‘一切按计划行动’这种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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