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
厄露恩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在地砖上来回画圈,手指则在腰带附近来回跳动,宛如一只灵动的蝴蝶。
“唉…………”洁白胜雪的长发亦是没有绑上任意一条束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搭落在椅背之上,看得旁人着实有些揪心。
她展现出的姿态完完全全与一个缺乏耐心的小孩无异,举手投足间更是彻彻底底的没规没矩……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言提醒”。
她只是颇为不耐烦地坐着,就已经像是一幅绝美画作了。
美若天仙的容貌、出尘孤傲的气势、不近人情的态度、外加周身萦绕的那层“破碎感”,使得她仿佛与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隔开了一个次元。
当然,厄露恩·亚历山大这个名字背后的“传说”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使得她朝缺乏常识又没几个贴心朋友的社会边缘人物更近了一步。
“喂,你,过来,对、就是你。”第三审判长似乎终于耗尽了自己那本就不富裕的耐性,用一种招呼店小二的语气对那些坐立不安的修女其中之一命令道。
被指到的倒霉鬼身体立马肉眼可见地一颤,但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只好踩着碎步,挤出干硬又惶恐的笑脸,恭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亚历山大小姐?”
“我到底、还需要、等多久?”厄露恩的语气每加重一分,对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一分。
“这个…………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语调上扬。
“是的是的!我们、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是什么?”赤金色的瞳孔骤然在视线内放大,其中蕴含的滔天压迫感,就像一条不怒自威的巨龙!
修女骇得当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本能地将就要脱口而出的“不知道”咽了回去。
“你再猜猜现在本来是该干什么的时候?”
厄露恩勾了勾手指,瘫坐的修女就立刻“站”了起来,汗流浃背、面色惨白。
见对方再也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只好将视线转向其余几个不知是在装聋作哑明哲保身、还是单纯在幸灾乐祸的修女们。
在那迫使人停止呼吸、甚至下一秒就好似要碾碎吞噬她们的恐怖视线笼罩范围之内,所有人都紧靠着墙壁,两股战战、一声不吭。
“该死,你们就不吃饭吗?!现在可是晚上七点钟了,如假包换的晚餐时间!”
于五点整到达梵蒂冈郊区一处偏僻的女修道院,不说明自己的来意反而质问起屋主的异端审判厅高层人士纵声大喊道。
不得不说,非常符合一般人对异端审判厅的想象——蛮横无理、专断独行。
只是……为什么非要扯到晚餐上去?
也不知为何,众修女看向某美女时附带的畏惧滤镜瞬间剥除了不少。
其实这点小毛病对于厄露恩来说相当正常。
她在不能杀人的时候,食欲总是非常旺盛的。
就譬如有些人喜欢用无休止的购物去缓解焦虑与孤寂,那么用食欲去排解杀意也就说得通了……大概吧。
亚历山大二小姐是在三天前回到梵蒂冈的。
睽违大半载的故乡其实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如果非说要想念什么的话,那大抵是想念之前常去的几家高级料理店了。
至于这座城本身,她当真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为在圣城内,鲜少发生“流血事件”,而且异端审判厅说实话在这里也不怎么受待见。
也并不是说审判啊……杀人啊……什么的就绝对绝对禁止了。
只是你要有一个好理由,一个至少说得过去的理由,然后还得找上峰批准。
“心情不好”、“他瞪了我一眼”、“本姑娘乐意”……也就显得极其单薄了。
述职汇报等等“公家事”其实只花了她两天时间,今天本该是她难得的休假。
她上午刚回了一趟本家宅邸,看了几场不温不火的处刑,给姐姐和古涅买了几件礼物,预订了一家新开的“料其木三星”餐厅……
然后她就突然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叫到了这里、一个普普通通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的女修道院。
她的心在滴血,肚子则在咕咕直叫。
因为她确实很想吃那家店的“黑椒烤羔羊排”。
但身为一名等级接近三十级的适魔者,厄露恩明显是不需要过多摄入、或是如此有规律地摄入能量,尤其是在不频繁启动超频的情况下。
意思就是平时饿两顿完全没问题。
这就是个人喜好的差异了。
对她这种女人来说,“需不需要”完全无所谓,重要的永远是“想不想要”。
“您……您请稍等,我们马上就……”虽说完全搞不懂对方的想法,但大部分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无条件地服从。
修道院并不大,住在里面的人也不算多,所以没一会儿修女们就拎着两篮子葱油面包、一整壶的葡萄酒、咸香扑鼻的番茄汤汁以及一些蔬菜制作而成的沙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厄露恩再次勾了勾手指,墙角的几张木桌便无声地飞到了她面前。
最近她在魔力外放与操控上大有长进,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几个年轻的修女在目睹这像是魔法一般的高超技巧后,不禁双眼闪闪发亮,但一想起“异端审判厅”这几个字后,笑容又瞬间收敛不见。
当然,这本来就是魔法。
算不上什么“佳肴”的餐点摆放齐全后,她倒也不客气,拿起一片面包蘸满酱汁后,就直接往嘴里送。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也没见她有什么“胡吃海塞”的动作,一篮面包就见了底。
“嗯?你们也吃啊。”
“啊、这个……我们都吃过了。”修女嘴角抽搐,婉言谢绝。
“每天吃得那么早,小心发胖。”
“…………可吃得越早不是消化得越早,脂肪也就不会过多堆积吗?”不知是因为厄露恩在进食时给予周遭的压迫感大幅减轻,还是因为说到了医护人员的专门领域,两人居然敞开了话匣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消化得越早饿得也就越快,饿到必须要吃宵夜的话,你不胖就见鬼了。”
你以为我们个个都像你这样啊!
“您说的没错,可……您大概要待到几点呢?我们明天早上还有早课……”修女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只好将心里话咽回肚子,勉强笑道。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下,厄露恩终于停止了吞咽,掏出手帕有模有样地擦了擦嘴,轻笑了一声:“哼,当然是待到我想走为止。”
得到这个早有预料的答案后,这些修女们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既然你们招待我吃了一顿不怎样的晚饭,那我还是要稍稍报答一下你们的。”
厄露恩虽说从除了外貌以外的方方面面来看都不像个善人,但至少恩怨分明,说一不二。
“怎么……报答?”修女们顿时精神一振。
老实说她们目前所在的这个修道院地处偏僻、年久失修,光是翻修一遍外面的围栏就得花一大笔交通费,如果这时有个位列“圣城五大家族”的大小姐能稍微赞助那么一小点的话……
“我会让你们都尽量活着。”
此言一出,场地内立即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表面上死寂,内心则在剧烈波动。
若放在平时,恐怕这些女孩早已经惊声尖叫了起来,但此时她们却只是瞪大双眼,眉间的脉搏越跳越快。
“你们不会以为异端审判厅是什么慈善组织吧,”厄露恩十指交叉,水银般的魔力不觉间笼罩全场,“特意嘱咐我不要带任何手下、特意挑一个偏远的修道院、还没有事前通知你们……无论究竟要做什么,都绝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事情。”
“让人闭嘴的方法有很多,但我们一般都只选择一种方法——最一劳永逸的那种。”
这下子不论是多么不谙世事、天真无邪、愚钝不堪的人都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她们要被灭口了!
“等、等等……我们,不同样是,圣光之下的子民吗?”最年长的修女面容呆滞,声音近乎呢喃。
“呵,我杀的人还跟我是一个物种呢,这种一厢情愿的话也就骗骗傻子,就连教典上都没有。”第三审判长不置可否地笑出了声。
“怎么……会……”
在恐惧的无穷重压与未来的层层迷雾之下,竟没有一个人夺路而逃。
大抵是因为脑袋刚生出这个念头,大门就豁然洞开,几团影子如飓风一般闯入室内。
“圣光包容万物,所以对教义有不同的理解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如闪电般登场的大审判长阁下将灰色长袍的兜帽摘下,露出了他那斑驳的白发与饱经风霜的凛然面孔。
“您……可算是来了。”若换成别人,厄露恩肯定要抱怨一句“太慢了!我都等了快三个小时了!”
“久等了。”
“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她随即皱着眉头审视起另外三个一同闯入的红袍人。
当这些人迈进修道院时,她对于场地的掌控力竟不知为何瞬间骤减至无!
哪怕她并没有使出全力,可那些人也只不过是“平淡无奇地走了进来!”
“枢机会派来的。”言简意赅的回答。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才是硬插上一脚的一方啊,彼得罗。”其中一位见状终于发话了,明明没有可以抬高分贝,雷鸣般的声音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廓之中。
“既然要用上我们审判厅的王牌,我自然有权在场,不是吗?”
“我看你就是想和那位先混个脸熟吧,奸诈的老东西。”
“你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旁若无人对话、随意至极的称呼,昭示着他们似乎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或是仇敌。
“究竟叫我来干什么,您现在总能解释一下了吧。”厄露恩耐着性子听完无聊的对话后,长叹一口气。
“看见他们了吗?”彼得罗指向门外的不远处。
“您是说这帮跟了我一路、在我大吃大喝的时候宁愿在外面喝风的神经病吗?”
只不过一个转身,原本空空如也的角落内,竟凭空出现了一群高矮胖瘦完全一致的可疑人士!
这等诡异的变化……简直就像从地底飘上来的幽灵!
他们当然不是幽灵,厄露恩可是看得分明——就在门扉洞开的那一刻,他们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如一股微风般趁隙“吹入”了室内。
按理说突然发生这么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心里承受能力接**民老百姓的修女们理应来点反应,再不济也得惊声尖叫两声……
可她们却活像是被点中了什么穴道、又像是变成了什么栩栩如生的稻草人……
难到是被“固定”了?还是……厄露恩警惕地瞟向那两个一直沉默不语地红袍人。
“他们是教皇厅的秘密部队,不过尚在试验阶段罢了。”
“哦哦,原来如此呢?”第三审判长对此明显不感兴趣。
“同时他们也是天使的容器。”彼得罗打了个响指,秘密部队立刻整齐划一地将整齐划一的脸暴露在少女的视线之下。
厄露恩的瞳孔深处剧震,同时五指握拳低声道:“……天使……您不会是在说……”
“没错,就是预定要在圣典降临的拉斐尔大人。”
老家伙知无不言的古怪态度令她感到有些大事不妙。
“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半个多月……”她不动声色地开始规划起撤离路线。
“那当然是骗人的,每场至关重要的演出都需要提前排练,这可是常识啊露娜。”
“等等……拉斐尔大人只有一个,为什么……”
“容器”总共有十二个,数量明显对不上。
难不成那位天使长要把自己分成十二份降临吗?!
“唉……如果换成是你去外地出差,你会不带一个手下事事亲力亲为吗?”彼得罗那张老脸挤出一丝无奈,颇为自责地叹道:“看来是我的教育方式出了大问题,居然害得你连这些‘常识’都搞不懂了。”
虽然经他这么一说,搞得这些内幕好像很简单、很一目了然、很贴近于所谓的“常识”,但转念一想……他不揭露这些“盲点”,谁又能想得到?!
厄露恩并不傻,相反她其实很聪明,所以很快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以及……差不多预想到了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于是她一边将手悄悄攀上剑柄,一边冷笑道:
“那我,恐怕就是那位大天使长降临的容器呗。”
毕竟正主肯定不可能跟手下共用一种身体,就好比她出门绝不会和下属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一样。
正主一定要用更高级、更有格调的东西才行啊!否则她凭什么是“正主”呢?
“没错,看来你去了一趟北境还真没白去,倒是很有长进。”
隐晦的笑意闪过大审判长如狮鹫般锐利的双眼。
“而且是方方面面都很有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