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是震旦的报到日。
苗苗难得做一回主人公,领路带着表姐去学校。
按这样看,她还是挺有长大的样子。
王成高哥俩跟在身后看,互相点点头,觉得十七岁,也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只是回去之后对着小姨一顿夸。
就这夸法,还是跟对着孩子似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妹妹开学后,王成高和弟弟就得回去,心里还是挺放心不下的。
尤其是王成高,他是操惯心的,有一千一万句话要说。
王灵灵就已经像出笼的小鸟,把哥哥们打发走,内心全是期待。
本来按以往,她都是跟禾儿要好一些,毕竟两个人就差一岁。
但现在毕竟是一个有工作,一个在上学,只得转而跟着小表妹玩。
苗苗还是挺愿意的,放假就带着她四处转悠。
有时候去远一点的地方,就找周杨开车带。
本来嘛,妈妈想把外甥女和周杨凑一块的事,家里人都知道。
禾儿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打发让高明去问。
正赶上大米从深圳回来,几个男人聚在一块说话,高明奉命打听道“你觉得灵灵怎么样”
周杨哪能听不出来,摆摆手说“特别好,不适合我。”
人嘛,总得看个合适不合适。
不过高明仍有疑虑,说“我还以为你有意思,不然怎么回回出门都殷勤接送。”
那哪是对王灵灵殷勤,周杨手摆得都快断,说“别瞎说啊,我是找苗苗练口语。”
现在又不是考出租公司那会,事业上这么忙,怎么开始用功读书了。
高明心里闪过一丝念头,说“你要是想学,找我们谁都行啊。”
周杨振振有词道“少来,你们谁有空不是陪对象去,能跟我折腾”
他也是挺直白的,说“我就想把本科学历进修出来,这不是想着外语还算过得去,学这个最容易嘛。”
这倒是真的,他当年就是靠着外语优势,才有现在这份工作的,不过这两年市里一批又一批采购出租车,招聘条件反而放低。
高明觉得自己也不能把人想得太复杂,点头说“苗苗还是挺喜欢做老师的。”
别看姐妹俩性格不大一样,很多小习惯几乎是一脉相承。
都是人家问一句,恨不得当场把课开起来的主。
周杨这点还是同意的,说“可不是,我哪天偷懒,她还一直催我。”
在学习上一点不肯给放松。
高明连肩膀都舒缓下来,说“还会给你出考卷,考差等着挨骂吧。”
周杨还真刚考完,就苗苗那性子,两句话都骂不出来,只是眼睛一瞪,你都觉得自己犯全天下最大的错。
他摇头说“看得你都不敢不好学。”
又很是感叹道“就她这脾气,能考状元不意外。”
有天赋,肯努力,就已经打败世上许多人。
高明想想,觉得姐妹俩多半像赵阿姨,太要强。
以至于他当时都很担心,觉得禾儿把目标定得太死,又太努力,要是没考到不知道得怎么哄,知道成绩后很是松口气,很是心有戚戚焉附和道“想做什么,就得做到,打小就这样。”
虽然是小时候都在家属院长大,但周杨跟苗苗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他回忆起来,比划说“小时候就这么大一个,成天牵着小狗转悠。”
那都得上小学以后的事,高明像家长一样叹口气说“那会都算懂事,以前你是不知道。”
周杨是不知道,洗耳恭听。
两个人聊得还挺好,唯有大米左右看,寻思今天不是来听他这回在深圳的新见闻的吗,怎么现在改成回忆往昔。
但对苗苗,他以前也是“受害者”,索性加入说“有一回她捡了块蓝色的石头,还别说,挺漂亮的,半道上自己摔一跤,石头掉进池塘里,你是没看见那动静,哭得跟孟姜女似的,谁劝都不好使,非要那块,我俩下去捞三回都没找到,方叔亲自出马都不行,我们绕着石头堆半个月礼拜,才给找出块颜色差不多的。”
掐指一算,哭的次数和别的孩子比起来是不多,架不住这劲,一般孩子也没有,想起来就每次都跟“噩梦”似的。
周杨听着好笑,回过头特意买了一串绿松石的手串,说贵也不算贵,难得是颜色正。
趁着要接她去郊外画枫叶的时候送出去。
苗苗一看就喜欢,戴在手上又摘下来说“我不要。”
姐姐和妈妈一准要骂人的。
周杨哪里管她,说“几十块钱的东西,不要扔了吧。”
苗苗心想,那多糟蹋钱,扒拉着出租车的座椅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她自从学画出师以后,每年也有那么几幅画能卖出价,虽然还比不上老师赵千,但在国画界的青年画家里,还是颇有名气,一幅画就值好几百。
艺术家也要吃饭啊,别的不提,她学画这些年,多少钱就砸下去,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吧,那她都替父母鸣不平。
更别提大人日日接送的心血。
周杨知道她口袋从没缺过钱,打着方向盘说“行啊,小馄饨。”
现在也涨价,一碗要八毛。
苗苗扁着嘴不说话,作势又要把手串拿下来。
真是祖宗,周杨失笑出声道“红房子,红房子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苗苗满意点点头,不过到家还是如实汇报道“杨哥送我这个,我请他吃饭了。”
全家上下就没有懂这些的,哪怕是禾儿,也只觉得是颜色鲜亮些的石头,说“挺好的,礼尚往来嘛。”
不过心里不知怎么又咯噔一下。
看着妹妹毫无隐瞒的小脸,又为自己的多疑叹息,说“周杨也挺忙的。”
苗苗点点头说“对啊,他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这样一来,禾儿后面几句话就没法往下接,索性什么都不说,把那点古怪的感觉按下去。
不过隔几天王月婷来培训班找她,倒记得念叨这件事。
她说“我看周杨对苗苗很好。”
王月婷心想,从小到大,他们几个哪个对苗苗不好,无所谓耸耸肩说“连我哥都说,世上人人想要苗苗这样的妹妹。”
简直是太讨人喜欢了。
禾儿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略一思索,就把话题移到正事上,说“今天怎么有空来”
王月婷左右看,觉得在这儿谈没意思,说“咱们去咖啡厅聊吧。”
咖啡厅也是本市新晋潮流地,多少小年轻专在那儿约会,不过价格不便宜,一小杯就得好几块钱,只是胜在清静有格调,谈事情也不错。
禾儿点头同意,两个人往外走,到地方点完餐坐定,她才说“别卖关子啊。”
她的脾气,走这几步路的时候都不知道多抓心挠肝。
王月婷也不是故意的,说“我也只是来传话的啊。”
接着说“大米说想盖房子卖。”
原话老长一串,到她这简化成一句。
连意思都很直接,只有两个字借钱。
禾儿知道深圳那边有商品房,了然点头道“估计很多人抢着买。”
沪市住房紧张啊,大部分住房又都是各单位的,现在市面上但凡有套差不多的房子出来,都不要怎么吆喝就能卖掉。
王月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说“可是贵啊,现在一亩地都卖到多少了。”
这可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生意,况且大米又不是专业盖房子出身的,搞不好会亏本,她很是实诚道“要是亏了,这次可不是一两年就能还上的。”
禾儿手里的钱,是预备给父母买大房子的,心里计算着能拿出来多少,说“我估计有个五万。”
王月婷其实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耸肩道“他还没算出来,我就是先跟你说一下,让你有数。”
至于要借多少,高明回头会跟她说。
禾儿点头应下,两个人又把话题转到最近的新闻上。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除开大学同学,几乎都是共同的朋友圈子,到这个年纪,不是说谁结婚,就是说谁生孩子,不知道多热闹。
哪怕是她自己,都是有对象的人,这会说“我有点怕结婚。”
感觉那样她就不再是父母的宝贝女儿,多少有点舍不得。
王月婷赞同点头,说“就觉得怪怪的。”
一方面来说,她俩平常已经是很能独当一面,但另一方面,又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雏鸟不愿离家是人之常情,也还没做好要嫁作人妇的思想准备。
好在大家都不急,彼此有个伴。
王月婷只开玩笑说“小麦说不定最先,我妈又开始上火了。”
钱阿姨被蒙在鼓里,自然觉得大儿子二十六的人,还整天吊儿郎当,不把婚姻大事放心上,看一眼气一眼,天天拽着小棉袄叽里咕噜说着话。
但小棉袄一点也“不贴心”,看亲妈上火,还是守口如瓶,只是眼看着这火都快把全家一骨碌炖了,这才有点忍不住。
不过她的烦恼持续没两天,亲哥就送回家另一个大消息,闹得他妈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