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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得月底又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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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我哭了起来,就在车间里。他们莫名其妙,人们哪里知道我心中的悲痛?我心中的所想,多么辽阔!

我记得是一次返工,怪不得那个品检。老管工教我的作业方法我又不采纳,结果许多莂出去的手套,一些地方发现细微的眼儿。也不是全部,由于品检也是计件的,所以发现了一些就全部打回来了。我自己一个一个看。桌面上摆了这么多,我这挨个看的话,我简直……我伤心透了。

我不明白,我明明那么优秀,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要返工?写到这里,姚焕黎这个人呢,确实是不像话的。试想,原先那个老管工教的方法怎么一直不用?再者,这也值得哭?这种程度的返工,算什么?我得把自己描绘下来。

下午,一开始,我在做事,没有唱歌,时间应该是半个小时休息之前。品检走出来,走到我工位这里,碰了碰我的手,示意我过来。

我跟他过去了,到了里面车间,他跟我说道:“你把这些全都拿过去,自己去检,对着灯光或者外面,把像这种有孔的挑出来。”

他说的那么平和,那么自然。我一看地面上,全是我的!积攒的这么多?好多,这么多返工!

“哦。”我也回答的平和,可我高傲的自尊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我把它们全都搬回了自己的工位上。该死的,明明我那么优秀,可我无词可辩,因为全车间莂这种红皮的只有我。起初是我和那位同龄老乡一起莂红皮,后来他也莂那种白皮去了,几天之后我还在莂红皮,这让我感到奇耻大辱!我感觉我仍然被“幼稚”,他算“成年”了。

然而,我旁边的工友知道了我的情绪,他对我说道:“那要不你来莂白皮,我莂红皮,换不换嘛!”他的语气根本就是反话。

后来扫地的老乡在寝室对我说道:“莂红皮划得来些!一哈就是要莂红皮,你还像是不愿意。”

于是我就一张皮一张皮的检查,检查了许久,挑出来的也不多啊。于是一起搬到品质车间里面去。“返工完成了。”我说道。

结果一会儿之后,看见那人又走了出来,不是找我找谁?当然是我了。

于是我又跟着他去了品质车间,他对我说道:“这个,你要把手套对着灯光,一照,细孔就看的很清楚!你不就在门口吗?对着外面也行啊!你看看你莂的产品,这样哪里行啊!”

“好吧,我再去返工。”于是又许多的,搬了回来。

我无精打采的看着它们,“你们就不能……”我像是有话要对产品说了,可“不能”两个字后面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哎,我就不明白,我既然这么优秀,怎么会这么失败?为什么非要按照别人所教的方法进行,明明自己的眼睛看的很准,可偏偏这些产品像是在讥笑我。我一片一片的检查起来,柔软的产品一点都不可爱,摸在手里它们跟我一样无精打采。

“有什么嘛!你对着灯光检查一遍就可以啦!你真是个……”旁边的工友不想骂我。

他拿过一片手套,对着灯光,说道:“就这样嘛!就这样看嘛!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我感觉屈辱极了,我不得不拿一片就照着灯光,一看,果然发现了小孔。还有什么呢?实践胜于雄辩。实践证明,别人教的方法是对的,而我的自负惨遭失败。我眨着眼睛,悲痛万分,我使劲儿绷直了腿,忍着痛苦,耳朵听不见了,眼睛也只看见这该死的产品了。我感觉自己的命运操持在一个完全没有气质的品检手里,他的文化素养不如我。我四周的工友们一点悲痛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们麻木了,所以情感不如我。这些产品,明明告诉我的眼睛,没有问题了,可却欺骗了我,所以品德不如我。

产品啊产品,我还不够惨?你们也要欺凌我?我又气又伤心,我一片一片的对着灯光,有的边缘那里不对劲,有孔眼。可放在板子上,也还是明明看得见的,为什么就没看见呢?为什么就看不见呢?我看着它们,像是在和它们说话,可它们根本就不理睬我,冷漠的跟这世道一样。

我果然要被统治了!瞧瞧那些大学生,他们那副得意的神情,他们一副正在讥笑我的表情,我怒不可遏!我读书没用,干个活儿也没用,品检整我,产品骗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哎嘢?!”旁边的工友像是吓了一跳!

他的三观都像是受到了冲击,他不耐烦的问道:“我真是看不懂你这个人?你究竟是聪明还是傻*嘛!”“把这些产品对着灯光看完就行啦!”

一会儿之后,铃响了,路过的人我不在乎他们。我还在抽噎,透过泪水一片一片的看产品。

我想了好多好多。

等他们休息完进车间,我的泪水还没干。

我右手边挨着的那位工友,感到不可思议,他骂道:“真不明白你这个人!”他倒好心,索性帮我重复检查起来。他把一片片手套对着灯光,认真的一看,确认之后,连忙放下,又再拿起手套,再检查,他的速度很快,一堆手套很快就完了。我的泪水也干了。

描写这样的段落是需要下决心的,解剖自己,就不能不写,必须写。别人写《回忆录》都能顺其自然,而我就像严刑拷打,是在拷问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我真是连女子也不如。这样说也不对,女子很强的,湖南老家的脸都被我给丢尽了。

可我的高傲从何而来?连自己也奇怪的是,这种骄傲的自负仿佛与生俱来,至死不渝。我继续为自己莂红皮而愤懑不已,我去找那个管工,告诉他:“人家都莂白皮,我一个人莂红皮,所以我也要莂白皮。”

“那你学会了没有啊?”

他这么说那我就更要莂白皮了,我说道:“我早会了。”

在这几天,我又努力了一阵,现在我莂白皮了,感觉自己终于迈入正轨了。白皮和红皮不同的是,白皮需要卯足了力气拉,这动作称之为“赚皮”。只有足够的赚皮才能有钱拿,这里面的师傅好的一个月快两千,一般也有一千多,差的刚好拿到奖金,万一不行的话,就像我这种人的话那就每月四百块。

大幺问我:“弟儿,你哪么嘀呀?你放听话些听都没?”

我不肯吱声。她有次下来找过我,我正在莂机,她说下来看看我。姑爷劝我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我是打过了的,我最多一句话还是两句话,反倒是姑爷和父亲聊过。

姑爷对我说道:“您爸爸买了个摩托车,方便搞事。”

我说道:“在农村,老老实实种田,到处跑,摩托车不安全。”

当初父亲买了个手机,我说父亲:“你还买手机干什么?和谁联系?”

父亲骂道:“你没得出息,你晓得没有?”

我是没出息的,我心道。可我胸怀大志,燕雀怎能得知?如果我有一个国家,我将如鱼得水。每每想到此处,顿感愤懑。治国理政的挥洒,要让人人都过上舒服日子的豪情万丈,真的,就是自己的胸膛鼓了几下,美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忍不住叹了口气,怀才不遇。现实这么难受……就像项羽那样,太悲壮了,男儿的鲜血随宝剑飙出来的从容洒脱,豪迈气概,真是想象中也让人血脉喷张。

又一个月底,这次发工资的时候,我和那位同龄的老乡都是刚好过关,刚刚好800块。后来回想起来,车间里面有两个人比我扎实。其实是人都比我扎实,那位涂指甲的哥们,也还是能够拿到一点儿钱的,不是只有400块。还有一位跟我下棋的河南小伙子,很有个性,他有老婆,年纪轻轻的也能够持家立业。不错!这位跟我同一时间进来同一年龄段的小伙子就没我这么多名堂,人家很成熟的。嘴巴上的胡子茬虽说很浅,吹的牛皮就女孩子爱听两句,可人家举止得体,工作扎扎实实。哪个像我这么又哭又笑又唱歌?哭的时候哭稀烂哒!笑的时候笑的恨不得神经会崩断,唱起歌来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胸怀大志,满脑子都是治国理政的高论……怀才不遇啊、真金要埋没在人群中啦、千里马终于要死在同槽之中啦、会像林黛玉那样饮恨而亡!

不过还好,总的来讲,没有把老板的工厂像坑婆婆那样给坑了。不然,更加难受。我当时满脑子都在云雾中,把身子骨留在地面。自以为这样可以出类拔萃,其实这是一种悲催,我难以下结论。

大幺担心我会把400块钱都花光,她说道:“弟儿,你发嘀钱给大幺保存400,然后你400个人拿起。不搞掉哒!”

“好!”我说道,巴不得如此,我正考虑把这些钱该分开保存在什么地方,外面又这么乱。

我拿了400块钱给了大幺,大幺攥在手里,手心里发出钱钞特有的声音。我放心了,我钻进蚊帐里头把两百块钱塞进书本里,然后放在里头,一百块钱放进背包里,一百块钱捅进裤带的钱包里。

第二天,邵妹子也从凤岗过来了,她在康佳打工。她过来的挺早,我挺佩服的。她居然可以一个人跑来跑去,而且不顾虑晕车的问题。

姑爷早上给我们打了肠粉,吃了就出去逛街。我们去照相,表妹说请我们照相。后来,小表妹和大幺姑爷的相片几天后拿到的,而我的相片听说照相馆的人弄丢了。想起来挺遗憾的,我姚焕黎的生活照整个青年没一张,从16岁到24岁这期间没有一张生活照。我好像照完相就分开了,记不清了,也没逛什么,又没买啥。

过后,她们回宿舍。我上午去了网吧,在网吧里也没待多长时间,10块钱完了就行了。打算去理发,进了一个理发厅,一看,好奇怪的理发厅?里面没有丝毫的头发痕迹,一排坐着的全是女的。这些女子身材很棒……个高靓丽!容颜上没有打工妹的辛酸,脸上浓妆艳抹,一排着坐着看手机。我被这阵容给吓到了,自己什么货色?怎么配进去这样高档的理发厅?赶紧走开了,不想让她们发现自己的窘境。

我换了一个理发厅,我看里面,确实是有理发的人的,而且有男的,不是那种特别高级的那种,玻璃门上有价格。我走进去,我得到了问候,我先问了钱,这很重要。20块钱我可以接受,这个价格在当时比较高的,但是令我满意的理发,我只体会过一次,是在浙江。可以说,在理发厅我受够了“迫害”,幸好头发是可以再长的,所以迫害完了之后总是能安慰的。

给我理发的是位哥们,我说要短一些,但又不是那种老年人的矮茬。我告诉他曾经在浙江有一位女理发师理过一次,又快又好,早上不用梳头也好看。他理的很仔细,可能理发这个活儿本身含义丰富,差别会很大。他的技术感觉平庸,他的用心却让我感动。对着镜子,我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了,这真是我的悲哀!头发留长一点,又容易痒,你叫那些恶人般的理发师剪短,就把你剪的像个小孩儿。自己心里怒不可遏也没用,反正头发还会再长。

这哥们已经剪完了,他在我头上喷啫喱水,试图让短发竖起来。可我的头发属于很细很软的那种,竖不起来。他喷了几次,又用手拨弄着,把我的头发轻轻向上提,再喷啫喱水。我想够了,头顶上的啫喱水不是不够,而是头发性质的问题。再说,竖不竖的起来这不重要。

我说道:“可以了,你也挺卖力的。”

我付了钱,就出来,那边还有个女的给男的掏耳朵。我感觉我的耳朵是最不放心让别人掏的。

中途,回来的路上,又看见一个老头子摆了个残局,我输了20块钱。

到了寝室,寝室里大幺在用一个煤油炉子做饭,小表妹和同乡也在场。我说道:“大幺在弄‘假茫茫’吃。”惹得小表妹一笑!

我把第一个理发厅遇见的情况告诉了小表妹,感觉很奇怪。谁知小表妹“哎呀!”一声,笑着说道:“哥,那种地方你就千万不要进去!”

“为什么?”我还问。

“你只听我的,不要到处乱跑!”小表妹说道。

看同乡,他都笑得仰了!

我还没坐,小表妹坐在我床上,我在大幺背后,大幺在炒菜。一个不大不小的煤油炉子上面放了一口小锅,冒出来的气味夹杂着肉香夹杂着煤油燃烧的气味,月底这天她会做一些什么,来体验下生活。同乡坐在他自己的床上,他的床挨着我的床,寝室里四个人在场,我们三个孩子闲聊。

我们说来说去不知道说到哪儿了,我说道:“上厕所,以前用的草纸,一揩一用力,指头就戳穿了。”

这话一说,我觉得没什么。可眼前这两位笑的前俯后仰,他们笑得在床上打滚。我站在大幺的背后,大幺拉下脸,想瞪我,没瞪到,就接着炒她的菜。

应该是他们还在外面逛街,直到下午我们吃了饭,邵妹子才搭车回去。她梳头发准备动身,我坐在自己的床上,心想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心境不对劲,我说道:“过着没尊严的生活。”

表妹对我训斥道:“哪么没尊严呢?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记得像是先表妹要动身,来梳头发,她叮嘱我:“哥,你就在这里好人些搞听没?”

这是好话,我却抱怨了。故此挨了一句训。表妹走后,到了下午快傍晚了,他们又来打牌。所以我们心里挺热闹的。再热闹,我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的心好静!

今天一过,明天又要把加人耕田了。哎,真是苦海无边!劳累?困苦?欲望、渴求!像他们这样结婚又有什么好?生了孩子,还不是要经历这人生的酸甜苦辣!虽说人人平等,彼此社会分工不同,可实际上,哪一处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我曾假想,如果我和其中一些角色换位,我也会痛苦。我的灵魂,寄托在哪儿?

我要用自己的理论来解放世界,可怎么解放才能改变世界?妹妹们教育我:“哥,你要面对现实,不要想那么多。现实不是你能够改变的,就是么个社会。”

她们多懂事,也多没出息。我多有出息,可多么不懂事!这改变世界的欲望,今天,比起当初,尤为强烈,已经到了欲火中烧的地步了。就算一亿人民币的补偿,就算一栋别墅、一辆豪车,哪怕是一份公道,一份高薪的工作,甚至能让自己的身体愈合,我想,都成了无趣。反而,成了我思想精神上的羁绊,留恋于现实的物质利益或者精神荣耀,这是浅薄的拥有。只有理想的厚重才能让我充实,哪怕死了,也要追求着。

什么样的理想?人人平等,人人都有自由和物质的自由。人人都能彼此尊重和公平对待,人人都能像牛顿爱因斯坦那样自由的思考。人人都不再害怕,害怕被算计、害怕辛苦、害怕被压迫、害怕被瞧不起。我的理想,姚焕黎的理想又岂止这些?可现实落的太远了,我的手头太低了。我放任自己的头脑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现实的羁绊,充分自由的构思,于是描绘着一个又一个的美好图景。

我自己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愿意拔。我温暖不了一个车间,拯救不了我自己,现实的冷酷和理想的美好,使我的感受冰火两重天。来自于外界的,来自于自身的,使我水深火热,真的想一求解脱方罢。

他们很多人,很多工友,热爱买码和测字,其实这也是一种挣扎。希望那个偶尔发大财的机会会是自己,多么务实的精神,多么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我完全不屑一顾。因为我看到了整个群体,这个工人群体都在寻求只顾自己解脱的办法,结果整个群体都不能解脱了。真是芸芸众生,就像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人生的岁月流逝就在过往的无聊当中。

我越发的沉浸在理想的构思当中,并认为这样才能感觉到我自己。自己的生命存在和精神理想一脉相承,永不分离。我的财富又是别人所不能理解和知道的,独有的精神财富直到今天才开始动笔,我打算和世人分享。

想的多了,也该活动了,如同休息一般,休息了再继续想。晚上,我去了马路对面的超市,当然是卖书的地方了。上次买的《红楼梦》看完了,觉得明清小说白话文看得挺不错,于是又买了一本《醒世姻缘传》。我应该买一本其他名着或者《三国志》之类的,因为这本《醒世姻缘传》很久之后才看完,似乎潜意识里不爱读市井小说。其实书丛里面我还是喜欢像《三国演义》,《封神演义》那种大气磅礴,内容十分丰富精彩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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