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大明出力,谁就是圣人后裔,谁就是衍圣公!
这个说法太得朱棣的心思了。
在这个大明朝,只有一个太阳。
什么是九五至尊,那就是说一不二,没有敢反对……当然了,在家里头跪搓衣板这种事情,可以放在一边。但是,在这个天下,不能有天子号令不了,得罪不起的人。
孔家也必须真正臣服皇权,按照天子的意思做事。
徐景昌的这个主意正中下怀。
朱棣看了看蹇义和夏原吉,笑道:“朕留你们三位吃饭,也就是相信你们,不管怎么说,在你们的心里,大明朝肯定更重要,对吧?”
蹇义和夏原吉慌忙站起,他们又不是傻子,大明更重要,那就代表着孔家要放在次要的位置,也就是说,今天谈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敢泄露出去,就等着倒霉吧!
他们自然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朱棣又看了看徐景昌,“这个主意是伱提出来的,就由你去操办,朕等着好消息。”
徐景昌也没推脱,乖乖答应了。
只是回到家里,徐景昌拿起了钓鱼竿,就懒得走了。
南孔在浙江衢州,虽说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徐景昌懒得跑,眼下又没有飞机高铁,长途跋涉,不是靠两条腿,就是靠四条腿。
受累倒是其次,万一水土不服,染上了疾病,那就亏大了。
所以让我看看哪个倒霉蛋,会得到这份光荣任务?
正在徐景昌盘算着,后面就推开了,朱高燧鬼鬼祟祟赶来了。
他看徐景昌在钓鱼,连忙拿了个马扎,坐在了他旁边,凑过去好奇道:“贤弟,父皇留下你们三个,到底谈了什么?准备怎么炮制儒家?”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很认真道:“你现在确实有点狗仔队的潜质了。”
“什么狗仔队?我好歹也是大明的王爷,你敢胡说八道,我就告诉母后,让她收拾你。”
徐景昌无奈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找家长,不嫌丢人啊?你要自立自强,要干出点事业,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让人瞧不起。”
这么一说,可把朱高燧气坏了,“谁吊儿郎当了?尼山鸿儒会的事情,就是我宣扬出去的,王莽的事情,还有诸葛亮和司马懿的段子,都是参与审阅的。你可要知道,我手下的那些文人,编起故事来,那就一个得心应手。他们还问我,要不要更厉害一点?”
“还怎么更厉害?”徐景昌好奇道。
“比如时候北魏孝文帝其实是汉人血脉,他爹献文帝是冯太后和汉人所生,这事情就是尼山鸿儒会安排的。”
徐景昌愕然了少许,这不就是海宁陈阁老和清章宗的故事吗!不得不说,这种祸乱宫闱的段子,还真是经久不息,生命力顽强啊!
“你造这个谣,能有什么用?”徐景昌淡淡道。
朱高燧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想好,不过让读书人难堪,不就行了。”
徐景昌叹道:“你啊,还是太单纯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光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尼山鸿儒会,还伤不到儒家的筋骨。需要有实际的动作,我已经上奏陛下,建议让南孔去北平,主持祭祀,重重册封南孔。”
朱高燧眨了眨眼睛,突然怪叫道:“好啊,你小子也太坏了,怎么连狗咬狗的主意都拿出来了?这事太有趣了,你让我干什么?去把南孔请来?我现在就动身。”
很好,免费劳力这不就来了。
不过徐景昌还保持了一丝冷静,毕竟曲阜衍圣公只有三岁的疏漏,彻底提醒了他,有些事情不能想当然。
万一朱高燧没把事情办好,那就麻烦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先去摸摸南孔的情况,回头咱们俩再说。”
朱高燧对这种搅合的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他只用了半天,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要说起来,这个南孔,还真有点东西。
在靖康之乱中,赵家两位皇帝被俘虏,完颜构在扬州继位。彼时衍圣公孔端友就参加了大典。随后金兵入寇,孔端友返回曲阜老家,带着一部分族人,携带祖传宝物,一路向南,逃到了浙江衢州,安定下来。
其实单纯从孔家这次的作为来看,真的不算丢人。
毕竟要是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那赵家算什么?
猪狗不如吗?
而且这还不算完,南宋立国之后,封南孔为衍圣公,金国又在曲阜封了一个北孔,也是衍圣公。
这样一来,天下就有两个衍圣公。
而随着元朝一统天下,忽必烈认为南宗才是大宗,因此想让南宗迁回曲阜,承袭衍圣公爵位。
而此时南孔的格局就来了……他们以世居衢州,不忍舍弃祖辈坟茔的借口,拒绝了元朝的任命。
很有可能,他们是不想侍奉元朝,哪怕从此一落千丈,也在所不惜。
从某种程度上说,北孔屈膝蛮夷,投降了金国,又投降了蒙古……南孔还真没有这些事情,不能冤枉好人。
而起南孔还立下了规矩,不许子孙后代抢夺衍圣公爵位,不能让圣人后裔自相残杀,外人看笑话。
由于南孔失去了爵位,也没有像北孔那样,鱼肉乡里,敲骨吸髓。
总体而言,南孔还算气节无亏。
尤其是金国南下,他们渡江追随南宋,蒙古定鼎中原,已经认定南孔为大宗,南孔还能拒绝给蒙古当衍圣公。
仅仅凭着这些,就足以自豪了。
还是那句话,看看人家看看你,难道不知道羞耻吗?
没错,说的就是你……完颜构,你能要点脸不?
“表弟,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南孔属实有点气节,不愧是圣人后裔,很值得钦佩。”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是啊,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南孔,能轻易接受旨意,乖乖进京吗?”
朱高燧傻了,是啊,南孔有家规,不许和北孔有嫌隙,更不许两派相争。
毕竟一旦斗了起来,丢的可是老祖宗的脸。
圣人苗裔,就要拿出圣人风范。
所以说,徐景昌虽然算计厉害,但是人家不上钩,又能怎么办?
“贤弟,要不这样,你给我二百锦衣卫,我去把南孔绑过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景昌哼道:“这么干就不是看孔家笑话,而是看我的笑话了。”
朱高燧无奈了,“贤弟啊,那怎么办?”
徐景昌哼道:“不要总是问我怎么办,你要动脑子,要想办法,如何才能让南孔进京,只要把他们弄来,事情就好办了。”
朱高燧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竟然真的有了一个主意。
“表弟,你看这样行不?”他在徐景昌耳边嘟囔了两句,徐景昌眼前一亮,忍不住笑道:“不错,你这个主意很好。但你要记着,从应天出去,你要大张旗鼓,但是出城之后,立刻轻车简从,以最快速度前往衢州,说动了南孔之后,再以最快速度回来。我会安排锦衣卫接应你。”
朱高燧点头,他也清楚,别看朱棣下令蹇义和夏原吉保密,但是朝中争论人尽皆知,任何举动,都会引来无数猜测,万一有人提前示警,那就麻烦了。
因此朱高燧按照徐景昌的意思,故布疑阵,先是带着人马车辆,离开应天,随即他亲自带着心腹,昼夜兼程,直奔衢州而去。
朱高燧这一走,京城大体陷入了平静,只不过大家伙也都知道,这事情不会结束,就看在哪里爆发出来了!
半个月时间过去,突然一个消息,惊动了应天城。
衢州南孔进京……随同他们前来的,还有孔氏三宝!
没错,是货真价实的孔氏三宝。
不是什么德剑、血经、随侯珠……而是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据传为子贡亲手雕刻、唐代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和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
瞧见没有,人家孔家的宝贝,不是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一个木像,看起来很普通吧,可这是孔夫子弟子子贡雕刻的,格调立刻就上来了。
画像没什么,但是吴道子花的……试问整个天下,有几幅吴道子的真迹?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你像霸道总裁们,开着限量版跑车,穿着顶级定制西装,从里往外,就没有一件便宜货,仿佛就是钱堆出来的。
看着很厉害吧?
但是到了徐景昌这里,穿的是飞鱼服,腰间配着洪武皇帝御赐的玉佩,手里拿着永乐皇帝赏的如意……瞧见没有,这些玩意,没有一件是能拿钱衡量的,要的就是贵气。
可即便如此,跟人家孔家也没法比,人家拿出来的玩意,已经不是贵气了,而是高不可攀的文化气息。
稍微有一点常识的国人听到这三样东西,就知道背后代表的东西。
此三宝,是当年孔端友带着,追随南宋渡江,到了衢州的。
如今南孔又送回了应天。
他们的用意很明白,孔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那个鬼扯的尼山鸿儒会更没有关系。
我们进京,是为了澄清误会,免得流言蜚语,中伤了圣人名誉。
不得不说,南孔确实不一般。
他们不是和北宗争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圣人名誉而来。
朱棣也颇受感动,立刻书写了五个大字,送给了南孔。
忠孝第一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