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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司马子长(二合一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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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狸今日休沐,所以才得空出门。

刘进本打算喊他一起吃酒,却被他拒绝了。

“阿贝的床坏了,我要回去修一下,否则他晚上又要吵闹不停。”

阿贝是冯狸的儿子。

本名虫禾,大名冯禾,小名阿贝。

成家了的男人啊!

刘进打趣了冯狸几句。

可送走冯狸,他又一细想,好像他也是有了家世的人。

李姝,王翁须……

刘进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这个时代留下了羁绊。

带着冯奉世在孝里市逛了一圈。

孝里市,也是长安九市之一。

但不管是从规模,还是从繁华程度而言,都远远比不得东西两市。

孝里市靠近作俑坊,所以小手工艺品居多。

刘进在一家小作坊里看到了一把短剑,和冯狸所用的短剑相似,剑身更狭长,更锋利。

看得出,这是一把好剑。

刘进上手试了一下,就决定买下来。

百兵之主,武器亲和的天赋,让他对冷兵器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

“此剑何名?”

“剑若螣蛇,所以就取名螣蛇。”

“是何人打造?”

店主人笑道:“是我一本家侄儿。”

“哦?”

“他自幼好铸剑,曾前往会稽寻访铸剑高手,学艺十年。如今在作俑坊里有一家铺子,平日里帮人打造些农具。这把剑是他在闲暇时铸成,放在我这边售卖。”

“几钱?”

那店主人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小心翼翼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钱?”

刘进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五千就五千,这把剑倒是值得。”

说完,他让冯奉世拿钱。

店主人有点懵了。

他伸出一个巴掌,意思是五百钱。

哪料想……

想想也正常。

他那侄儿没有名气,虽说在会稽学艺十年,却连个官身都没有,也不是少府的匠作。

五百钱,都是他大着胆子要的。

却没想到刘进直接丢了五千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玩意,在普通人眼里,没有任何实用性。

只有在行家手里,才能展现出价值。

刘进不算行家,可他有武器亲和的天赋。

比之行家,更加敏锐。

让店主人配了一个剑鞘,他把螣蛇剑收入鞘中,在手里转了两下。

“你那侄儿,叫什么名字?”

“回郎君的话,我那侄儿名叫汪纯青,楚苦县人。”

“楚苦县?”

刘进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是何处?”

“兖州,淮阳国所辖。”

“那可够远的……既然是楚苦县人,何以来长安呢?”

店主人叹了口气,沉声道:“几年前淮阳国大旱,土地绝收。狗儿他们一家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才投奔了我。我也是个没本事的,给不得他甚好门路。好在狗儿有这门手艺,才算在长安立足。客人,他的手艺,不敢说比之匠作,但绝对出众。”

“狗儿?”

“哦,我那侄儿大名唤汪纯青,小名叫汪狗狗。我这也是平日里叫的有些顺口了。”

“汪狗狗?”

刘进哈哈大笑。

他倒不是嘲讽。

事实上,贱名好养活的习俗,贯穿了华夏几千年的历史。

上辈子他还有个小名叫孬蛋呢。

“我回头去他铺子里看看,若是真有本事,便与他一个营生。”

刘进言语中,流露着一种贵气。

那店主人连忙谢道:“那就代狗儿多谢了。”

他才不会在意刘进是否是吹牛。

五百钱的生意赚了五千钱,刨除给汪纯青的本钱,他能赚四千八百钱。

捧上两句又有何妨?

再说了,看刘进这气度。

万一呢?

店主人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

刘进手里把玩着腾蛇剑,和冯奉世溜溜达达离开了孝里市。

他们沿小街走,而后穿过东市。

在路过东市门圚的时候,刘进突然停下脚步。

“子明,两月前我因在此地杀人被关进了京兆狱。”

“君侯还有这种经历?”

“哈,你在宫尉,不曾听过吗?”

“确未曾听闻。”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命运便发生了改变。”

正是因为坐牢,他开启了穿越者指南书,而后才有了诸多的变故。

如果不是穿越者指南书的出现,他如今怕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史皇孙吧。

有挂的感觉,确实不错。

刘进笑了笑,迈步走进了东市门圚。

冯奉世有点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么一番话,但以他对刘进的了解,想必是有些故事。

他跟随刘进,已月余。

最初,冯奉世和所有人一样,都觉得刘进组建新军是个游戏。

可是一个月下来,他发现,刘进是真的在组建新军。

表面上,赵破奴住持大局。

可实际上,确是刘进在出谋划策。

这位皇长孙,平舆候,是有本事的。

他对训练士卒,自有一番见解。而在得知从五陵子弟中招募兵马难度很大之后,他就想到了去陇右之地招募。用刘进的说法:自古苦寒之地出精兵。代郡,陇西,九原皆是出虎贲之士的好地方。

而对他这种说法,赵破奴也非常赞同。

毕竟,赵破奴就是九原人。

皇长孙还知道陇右有氐羌人,并想要从中招募兵士。

冯奉世不确定刘进的想法是否正确,但却认为,这也是一个路子。

六郡良家子,的确是人才辈出。

但岂是那么容易招募过来?

反倒是羌氐两族人,如果能真的收服,那绝对是利大于弊。

冯奉世也很好奇,刘进打算如何收服羌、氐士兵。

“子明?”

“在。”

“前面那许多人,在作甚?”

在东市另一个门圚内,有一群衣着古怪的人聚在一起。

而周围,更聚集了数百人,把门圚内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冯奉世连忙跑过去打听。

片刻后,他面色阴沉的回来。

“君侯,是一群胡巫在作法。”

“胡巫?”

“嗯,他们在授人巫蛊之术。”

刘进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系统提供的线索里,有这样一段信息:十月,长安城内遍地胡巫,巫蛊兴盛,并波及宫闱。

他光想着朱安世的事情,却忘了胡巫。

“如此光明正大授巫蛊之术,市监何以不管不问?”

“这,却不甚清楚。”

刘进的脸色,阴沉下来。

自古以来,巫蛊都是被官府所忌惮的存在。

可如今却可以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内传播?

这些胡巫,来自何处?

他们有凭什么,能够无视官府,如此光明正大的行事?

“我们去长安县。”

“现在?”

刘进点了点头。

他带着冯奉世从人群中挤出来,出了东市。

两人沿夕阴街步行,沿途又遇到了两拨胡巫。

刘进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更加沉重。

这么多胡巫,究竟从何而来?

二人来到长安县衙,与门子通报,求见长安县令史全。

史玄上次去奉明,除了卖地,送后仓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告知刘进,长安县的人选已经确定。

新任长安县令,是原左冯翊司马史全,也就是史高的族叔,史恭的弟弟,史良娣的哥哥,刘进的舅舅。

算起来,左冯翊司马的品秩,要比长安县持平。

但论权力,却比长安县大。

毕竟,左冯翊下辖十余县,而长安县,不过是长安一地。

长安城中还有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府。

哪怕长安县属于赤县,上面也压着一堆公婆。

说是维持治安,但权利又比不得执金吾。

说是缉拿盗匪,还有个廷尉和绣衣使者和他们争抢权利。

刘进有点想不明白,汉帝为何要任命史全。

这,可是一个公公不疼,婆婆不爱的职务。

说出去似乎很风光,实际上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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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全,也正在县衙。

得知刘进来访,他也是一愣。

史全是史良娣的二哥,但说起来,和史良娣的关系,远远比不得史恭。

之前,史高曾找他,让他安排了一个西市狱狱丞的职务。

史全倒也没拒绝。

可刘进突然造访,确着实让史全有点惊讶。

要知道,如今的刘进,可不是几个月前的刘进。

汉帝亲口承认的皇长孙,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太孙。

平舆候,八百户食邑,执掌虎豹营骑……

好吧,虎豹营骑可以不管。

但也足以表明,刘进已经入了汉帝的视线。

“臣史全,拜见平舆候。”

见到刘进之后,史全忙不迭上前拱手一揖。

刘进忙走了几步,一把搀扶住了史全,笑道:“二舅何必如此,真要见礼,也是甥儿给二舅见礼才是。”

史全道:“君侯非比往日,总要有些礼数才是。”

他松了口气,知道刘进并非找事,于是便把刘进领到了后宅。

史全家中有一妻三妾,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这人丁,要比史恭一家兴旺不少。

他先让家人过来拜见了刘进,然后带着刘进来到书房。

“君侯今日来,有何见教?”

“非是见教,而是有些疑惑请二舅指点。”

“哦?”

史全闻听,顿时来了兴致。

“不知是何疑惑?”

“甥儿今日在街头行走,见许多胡巫,光明正大行走于街头,传授人巫蛊之法。”

“甥儿想知道,那些胡巫从何而来,为何官府不曾阻止?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在街上授巫蛊之术,有何底气?二舅应该知道,这长安乃天下首善之地,若巫蛊之法普及,会造成多大的风险?最重要的是,万一那巫蛊之法传入宫中的话……”

史全闻听,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君侯所言,我也有耳闻。只是我方上任,县衙里的事情尚未梳理清楚。那些胡巫,有来自西域,也有来自漠北,难以寻找源头。我曾将此事上报京兆尹,可京兆府那边的情况与长安县一样,按道侯甚至来的比我还晚。到目前为止,京兆府还没有给出指示,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长安县不可抓捕吗?”

“我听说,之前曾抓捕过一些,但不久之后,便被绣衣拿去了诏狱,之后就没了音讯。”

“绣衣?”

刘进闻听,眸光闪烁。

“绣衣可有行动?”

“据我所知,没什么动作。”

史全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来长安县,能执政一方。哪知道,这长安县还不如左冯翊司马自在……我听说,胡巫出入巨富公卿之家,如入无人之境。君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那些胡巫,都有来历!

刘进想了想,沉声道:“二舅,放任不管,必生大祸。陛下如今不知这宫外的情况,但若是知晓,必有雷霆之怒。按道侯那边,非二舅你可以相提并论。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是出事了,陛下未必会怪罪按道侯,但一定会问你的过错。”

“我也知道,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与母亲知晓?”

“尚未。”

“二舅,你糊涂啊!”

刘进不禁顿足捶胸。

有些事,你可能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但不代表你可以没有行动。

你上报了京兆府,听上去好像是尽了职责,可追究起来,还是你去承担责任。

“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巫蛊,你应该与母亲知晓,而后请母亲转告皇后。”

“啊?”

“如此一来,你便能入了陛下的眼。”

“我……”

“二舅,这种情况如此蔓延,早晚会被陛下知晓。你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还请君侯指教。”

“你立刻写两封信,从你上任之后,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写清楚。一封与我,一封与母亲。与母亲的信里,尽量用聊家常的口吻书写,就好像是,诉苦!”

史全立刻露出恍然表情。

他不是官场生瓜蛋,如何能不明白刘进的意思?

他只是长安县令,距离直达圣听的程度还插着十万八千里。

哪怕西汉时期,官场的规矩没有后世那么繁琐,可一些基础的规则还是存在的。

他如果用公文似地口吻和史良娣言语,那边是越级报告。

但是以家常口吻书写,最多就是个抱怨。

谁让他妹妹是太子良娣,谁让他外甥,是皇长孙呢?

“君侯之意,我已经明白。我这就书写,最迟明日,送去平舆候府。”

“与外人说及此事的时候,我就会说太复杂了,心烦,所以找你和良娣抱怨一下。”

刘进闻听,露出了笑容。

自家这个二舅,还算是聪明。

他和史全聊了几句,便准备告辞了。

反正,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

“君侯!”

在史全送刘进出县衙的时候,史全突然间,唤住了刘进。

“二舅,还有事吗?”

史全拉着刘进,来到一偏僻之处。

他朝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君侯那虎豹营骑之中,可还缺人?”

“啊?”

刘进愣了一下,旋即道:“缺,怎地不缺。”

“我有一个老朋友,膝下有二子。长子少时生病,坏了脑子。次子倒是聪慧……君侯,这么说吧,我那老友因为出怒过陛下,所以陛下曾言:不用他的子孙。我那老友已经年迈,贫困交迫。所以我想请君侯帮忙,为其子求一个门路。”

刘进的脸色,阴沉下来。

“二舅,你这是想要害我?”

“不是……”

“祖父说过不能用他的子孙,你却推荐给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他次子换个名字,然后在君侯帐下效力?君侯,我不骗你,他确实很聪慧,熟读佰家文,精通春秋左传尚书,且颇有勇力,能文能武。”

刘进顿时来了兴趣。

他是真需要人才啊!

想当初刘皇叔起家时,手底下还能有个孙乾简雍呢。

他堂堂皇长孙,手底下只有一个后仓和史玄。

“二舅,你那朋友,究竟何人?”

史全面露犹豫之色。

他踌躇许久,才轻声道:“司马子长。”

“谁?”

“太史迁,司马迁了!”

史全算是豁出去了。

刘进愣住了。

“太史迁还活着?”

“当然活着,不过身体很差,估计已撑不得太久。他现在一腔愿望,就是写完他那本史书……虽说他还有个女婿,但……情况也不是很好。他父子三人,如今全靠一些老朋友撑着。子长说他只要完成了那本史记便再无遗憾,只是膝下二子,受他牵累太多。我们这边的老朋友,也找过不少门路,但却都不敢接收。”

“他次子叫什么?”

“同观。”

“司马同观?”

“不,不,不!”史全叹了口气,轻声道:“姓同,名观。”

“什么意思?”

“毕竟陛下有旨意在,子长也预感到了临与观的命运,所以早早就给他们改了姓。他长子本名司马临,后改姓了冯,名叫冯临。次子名叫司马观,改姓了同,叫做同观。”

“此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这个……”

“好了,不用说了。”

想必司马迁找了很多人。

那么冯临和同观的身份,估计很多人知道,甚至连汉帝那边也清楚。

“他女婿何人?”

“杨敞,弘农人氏。”

“才学如何?”

史全顿时笑了。

“杨敞的才华,远胜同观。”

“让他二人去奉明,找赵侯报道,等我回去之后再予以委任。”

“君侯的意思是……”

刘进却朝左右看了两眼,从怀里取出两镒黄金。

“给司马公吧,让他养好身体。他那本史书,我只看过识货殖列传,更想要看个完全。如果有困难,可以去侯府,让李姝转达。能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对了,这是我的腰牌,去找义姁为他诊治一下吧。”

史全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了腰牌和黄金。

他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一揖到地。

“君侯,我代子长,感激万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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