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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多料峭 第四十七章 善恶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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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旦收起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默默呷了一口碗中酒,龇牙咧嘴地向赵清毓说道:“师傅,的确有一件事困惑我许久了。”

在酒气熏飘下,赵清毓双眼朦胧,露出诧异的神色,困惑林旦的事?这可比他先前说的什么绝世景色有意思多了。

因为这还是头一遭林旦承认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对他来说,无论是武功还是诗文,只要他愿意学,那便只需要多花一点功夫就能学会。因此他从不会甘愿屈居人下,甚至向人发问在他看来都是一种耻辱。

但赵清毓所不知道的是,在山下的日子里,林旦才见识到天外有天,世间之事但只其一不知其二者数不胜数,他也向刘刑询问过剑意是如何使出的。

赵清毓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去。她久未饮酒,此时只是喝了一点头脑便有些昏沉,不过她兴致很高。

林旦将少年李木棉在村子的悲惨遭遇尽数告知了赵清毓,以及李家村中村民的各种恶行,“他们在田间炊烟时便是人畜无害,和蔼友善,可一旦坏起来,又将人活活往死路上逼!师傅,你说那些村民到底是好人是坏人?”

林旦话语未尽,语调语腔中已满是悲伤之意,仿佛再多说一句就会立刻泣不可仰。与先前那副装受委屈,想要打动赵清毓的神情全然不同。

心思缜密细腻的赵清毓自然看得出自己这徒弟是动了真情,不过她并未直接告诉林旦答案,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他,问道:“先不论那些人是好是坏,想一想你会如何做?”

“我斩去那个狗屁村长的耳朵,让他看好村子里的人,不许他们靠近李木棉的旧宅分毫!可这样也不能消解我的气愤!”林旦心中本来还有一句,我想把他们全都杀了,可却未说出口。

原本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却惹得他怒不可遏,赵清毓知道这孩子与李木棉共情了。

“那倘若你是那个李木棉呢?不会武功,孤立无援,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应该怎么办呢?”赵清毓放下酒碗,再问道。

林旦长叹一口气,唉声说道:“能逃便逃,不能逃就寻一户最坏最坏的人杀而后快。”这一说法,与李木棉当初告诉林旦和唐荟时一样,不过若真是让林旦站在李木棉的位置,未必有他那般勇气说走就走。

赵清毓先是摇摇头,再点点头,最后问道:“那你如果是村子里其中一户村民呢?”

林旦闻言一愣,他从未想过这种情况。

沉思良久后,但最后只脱口而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林旦是切身实地地站在一个村民的角度在想,若是他不管村中其他人的冷眼相对,执意与少年来往,恐怕下场只能是一同受到孤立,而这对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而言,无异于是丢西瓜捡芝麻的事。而不是这样的话,便是与那些普罗大众一般,成为无声的施暴者而已。

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走不通。

林旦心中悲苦情绪又起,只好强饮一大白,酒酿下肚,只有这样才能跳动不止的心绪平淡一点。

赵清毓按下林旦想要再度抬起酒碗的手。

她的指尖有些冰,让林旦想要解酒逃避的杂乱思绪微微冷静下来。

“并非世间所有事情都有完美的解决办法,否则你师傅我又怎么会隐居在山上二十载?”

林旦泛红的双眼看向一脸慈爱之意的赵清毓。

“可这天下之事逃脱不出两个字,乐与悲。除非隐居世外,否则不是你乐我悲就是我乐你悲,逃脱不了的。

你斩去那个村长的耳朵,那你倒是爽快了,但他就得遭受这皮肉之苦,况且若他有能力复仇,必定会找到你或者李木棉报仇血恨,到时候又是一段悲喜交替,况且那孩子不是已经逃走了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是非非皆得由他自己来解决。

他不是唐荟那孩子,不是你的徒弟,你没必要借由他的名义伤人,否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林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师傅虽然说了很多,但似乎并未回答善恶之事,不过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自己的判断,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当那些村民在李木棉面前时就是恶人,而在其他人面前则是一个朴实善良的老实人而已。如果有人能控制所有人的思想,未必会孤立李木棉,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在担忧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这能怪他们吗?

而关于林旦所问的善恶一事,赵清毓想了许久,最后只是告诉林旦,“江湖事江湖了,至于其他人的事,看得顺眼便是善,看不顺眼便是恶,惩凶除恶,快意恩仇,才是江湖侠客应该有的风范。”

林旦身上的汗渍已经干透了,这时屋外一阵清风吹过,扑在身上有些寒意,不过他和赵清毓两人皆是默默无语,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直到一整坛云梦春色被分喝完。

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这时,赵清毓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竹笛,半醉着吹响清脆萧肃之声,而后曲高调扬,似有愤懑之意借由笛声倾诉。

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

日子平淡闲暇,毫无波澜,青与白在山上的仅有的地盘间你争我抢又过了一轮,此时正值青白山上的“白”横行霸道的季节。

今年的冬日很冷,山腰处排列着的三间茅庵上都披着一层厚厚的银装素裹。

这被夹在中间第三间茅庵是唐荟求林旦,林旦再去求赵清毓,好说歹说才给又做的一间房。

对天下男人来说,与赵清毓同睡,不可谓不是人间绝妙之事,但对唐荟而言,从未想过磨镜之事,并且赵清毓的身份摆着这里,是自己的师傅的师傅。那晚上睡觉,早上起床,两人或多或少都得接触,唐荟又是个顶谨慎的性格,生怕自己哪里吵着她了,况且白天还要修心法练武功,这一来二去,弄得她是疲倦不堪,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找到林旦求了一番情,才让赵清毓又修筑了一间茅庵。

但抛开这些小插曲不谈,这一年间,唐荟的收获不可谓不小,一整本气御神行经除去最后有关御神的连赵清毓自己都未曾练就的那部分,其余的已经被她练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她耗时半年有余,速度比之林旦有所不及,但也称得上十分快了,毕竟这本心法难度颇深,并非常人可以涉足窥探的。

除了这本心法外,赵清毓还特意找出一本匕首相关的古籍,上面皆是一些阴狠险辣的招数,搭配料峭可谓是恰到好处。再加上云梦泽赠给的那道气运,不知不觉间,唐荟已经摸到了冥府境的门槛了。

这些事,赵清毓看在眼里,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悲惨少女十分关爱,就像对小时候的林旦那般。

而林旦在这一年间也并未偷懒,相反,日日练剑不辍。

赵清毓所给林旦的剑谱已经被他练得滚瓜烂熟,但起初时都只流于剑招,始终不得其意,再去问赵清毓时,她只让林旦不停重复这些剑谱,一遍不够就练十遍,十遍不行就练一百遍,直到练出独属于自己的剑意为止。

可这简单重复的挥剑,看似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对林旦来说,却十分煎熬,因为这些剑谱中,无论再复杂困难的招式,对他来说,只消一眼就可以记在心中,试上一遍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奥妙之处,因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动作枯燥无比。

但直到后来,林旦在百无聊赖之际,一口气将一整本剑谱的招式全舞了一遍,当他转身欲收剑之时,心中突然似有万马奔腾,不吐不快,当即一剑刺向天空浮云,远远地便能看见一整团云中出现一道破洞。他高兴万分,这正是自己苦苦追求的剑意。

剑招有穷,而剑意无穷,剑招可借势破千斤,而剑意可霸道无双灭万事不平。

从那之后,林旦便乐得练剑,他也终于理解了,学得斑驳杂乱,不如精于一点,只要一剑能开天辟地,那又何须眼花缭乱的剑招?

反倒是师傅赵清毓闲了下来,除了给林旦做了件书箱,给唐荟造了间茅庵外,其余时间仿佛依旧是自己独居在山上一样。但有所不同的便是山上有两个小家伙在时,多少有个人能说说话。

而至于那头狗熊,已经被赵清毓治的服服帖帖,更是强迫着教会他做饭做菜,好好一头成精的狗熊,竟然在青白山上当起了厨子,这要是落在其他熊族同胞耳中,非把自己笑死不可。好在这青白山还有许多野熊,闲暇时,巨熊总是找他们培养感情。

赵清毓偶尔也会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但等到夜深人静时,也时不时会想到,等有一天,唐荟和林旦终究是要下山的,毕竟青白山不是他们的归宿,自己恐怕就得在山上终老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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