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她呆愣看着马车没入喧闹的街角,没有回头。
“妹妹,你怎么了?慌慌张张跑出来,可把姐姐吓了一跳。快跟姐姐回去,娘都急死了。”一只柔腻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关心的语气让辛如意无比厌烦,她狠狠甩脱了对方,“你现在高兴了?太子哥哥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长姐故作惊讶,“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姐姐从来没有这样想啊!”
辛如意被人捧得高了,最是看不得这虚伪的面孔,一时间都忘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也不想就说,“你就装吧,我告诉你,太子哥哥是我的,你是抢不走他!”
琳琅点到为止,就不说话了。
纵然是这样,众人也能从大小姐那微微湿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角猜想她的情绪。太子殿下早年曾经在宰相府待过一段时间,与大小姐青梅竹马,陛下也曾有意为俩人赐婚。谁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最被看好的太子妃人选成了将军夫人。
如今依三小姐透出的口风,莫非是辛家要与东宫联姻了?
这个消息隔天就被传出了,沸沸扬扬的。作为当事人之一,琳琅这回是被同情的。其中有一个版本得到了大众的多数认可,认为是小女儿痴恋太子殿下,不愿意与将军结亲,因此推了姐姐出去作挡箭牌。
辛家的三姑娘在旁人的眼里,没有长姐的天姿国色,也算得上天真烂漫,坦诚率真,谁能想得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损人的事?
辛父差点被嘴上不把门的小女儿给虐死,这几天他上朝,总有人旁敲侧击问他此事。他虽然贵为宰相,在朝中也没有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何况这破事还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一手捅出来的,想迁怒也不成。
最让他不省心的,还是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他正头疼怎么处理后续,心烦意乱,下人来报说小姐闹起了绝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辛母怎么也哄不好,急得当场抹眼泪,实在是没法子了,便遣了人来请老爷过去小姐闺房一趟。
辛父明知这是小女儿的小把戏,但为人父母的,总是免不了胡思乱想,万一她做得过激,真的犯病了怎么办?
“啪——”
还没踏进房间,辛父就听见了清脆的玉碗碎裂声。
“拿走!拿走!全都拿走!都说了,我不吃!”
女主角躲在床上,被子盖着头。
看着满地的粥水,辛母在一旁揪着帕子默默流泪,转身见到丈夫来了,连忙投了一个哀求的眼神,“老爷……”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如意,快别闹了。”辛父揉着太阳穴,终究没狠下心来,好声好气地劝,“你瞧瞧把你娘逼成什么样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好!”
少女猛然拉下锦被,露出一双倔强的眼。
“反正我等不及了!除非爹爹答应我,让太子哥哥下个月立马娶我,否则我绝不吃饭!反正爹娘也不疼我,饿死我算了!”
“你……你胡闹什么!”
辛父咳嗽几声,使了个眼色。虽说周围是府上的人,但这种与天家有关的事,谁都知道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可是架不住女主就是率直的人设,不但说了,还说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胡闹!我要嫁太子哥哥,我才不要让他给姐姐!”少女在被窝里使劲蹬着腿儿。
见宰相的表情松动,她见机行事,使出平日里的杀手锏,灵动的大眼睛迅速浮出水雾,瘪着嘴巴,看上去好不可怜,摇着辛父的手臂,“爹爹,你就成全我嘛,如意这一生也没求过您什么呀!爹爹你这么神通广大,就大发慈悲赐女儿一个如意郎君怎么了?”
“你啊你,真是爹爹的克星!小魔头!”
辛如意欣喜扑到父亲的怀里,“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小魔头的了!”
宰相拍了拍她脑袋,又有些惆怅,“如意,你真的想好了?太子殿下是天潢贵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位正妻伺候,你这么单纯,爹爹真的放心不下。”
辛如意嘟了嘟嘴,没有反驳。
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很常见,就算是她爹爹都有好几位红袖添香的美妾,更逞论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不过,她辛如意是什么人?
纵然容貌比不上她姐姐,但她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发现她的好!
她会是周氏唯一的皇后!
而想要跟她抢太子哥哥的姐姐,看在血亲的份上,她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她要是再胡说八道,损毁她在太子哥哥心目中的形象,就休怪她不讲姐妹之情!
第373章 明月光前女友(11)
有了宰相爹爹的金口玉言, 辛如意难得按耐住了性子,在辛母的督促下,似模似样绣起了嫁衣。她贪玩的时间太多,对女工这种精细的活儿全是一窍不通, 没装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逼着丫环替她穿针引线, 自己则是趁着辛母不注意的时候捣鼓其他玩意儿。
这些天里, 丫环从三小姐嘴里听得最多的是两个名字, 一是嫁到赵将军府邸的大小姐, 二是住在东宫的太子殿下, 对前者是厌恶的口吻, 转到后者又是一秒变脸。
而被她念叨的琳琅压根不在意,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将军府邸上,下人们被普及了这样铁一般不可打破的规则:将军夫人是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惹怒了将军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可走,但弄哭了夫人, 怒发冲冠的将军大人绝对能将你收拾得哭爹喊娘的。
大部分的时候,将军十分乖觉,自家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下人们不忍目睹, 觉得威风凛凛的铁血将军一遇见了夫人,就变了个人似的, 头上都能长出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来,在风中摇呀摇的。
不过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夫人说要种花,将军死活不同意。
为什么?
男主人深深觉得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多好的地啊, 多肥沃的地啊,种点葱啊蒜啊韭菜啊不是很好吗?那绿油油的叶子不仅能够观赏,还能做菜吃,多一举两得的事啊,夫人咋就是不理解这种“两全其美”呢?
在女主人出现之前,府上基本上是没有花的影子,随处可见的是茂密的果树跟蔬菜,磅礴大气的将军府活生生给折腾成了一个四季菜地,每天清晨都能看见下人们挑粪施肥的奇葩场面,哪怕是客人来了也照淋不误。
这也是赵承罡除了那一帮兄弟再无其他官场朋友的真相。
赵承罡是个粗人,不懂得欣赏花花草草的美丽。说起来他参军的理由,还是家乡那边闹了蝗虫,庄稼都被毁得一干二净,村子里基本吃不上东西。他不想等死,硬是靠着一路吃树皮、刨野菜根去了旁边的城镇。
当兵虽然辛苦,但吃的是公家粮,只要表现好了,起码饿不着肚子。抱着这样的念头,赵承罡没有多少考虑就咬破手指画押了。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难民也能成就今日这番功绩?
哪怕是当了将军,赵承罡依然改不了“存粮”的好习惯,眼皮子底下一定要放点能吃的玩意儿。
“所以说,将军是不同意了?”
琳琅抬头,语气清清凉凉。
旁边是一众嗑瓜子,哦不,是随时随地准备为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诚奴仆,他们在围观食物链底端的男人是何等的勇气,竟敢拒绝夫人的要求。
“不同意!”
他坚决守卫自己的“战场”。
“让开。”
夫人手里的团扇绣着鸾鸟,她转了个方向,象牙细柄抵住了赵承罡的胸口,却像个小女儿般玩闹,戳了好几下。她眼波勾着天边的云霞,口吻愈发轻柔,“让不让?”
“不让。”
赵承罡忍着心口酥酥麻麻的软意,坚强防御了敌方的美色。
“哦?”
夫人挑了挑黛眉。
众人熟练捂住了耳朵。
“哎哟娘!疼疼疼!”
“你这婆娘忒不讲理,说不过就拧——”
“不不不,夫人饶命!饶命啊!”
啧啧啧,这是何等凶残的家暴现场。
众人摇头叹息。
琳琅还惦记着她的花田,一边揪着他耳朵,一边谈条件,“那现在妾身可以种花了么?”
“可以……个屁!”
他硬生生中途改口,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原则,必须捍卫!
说完他就后悔到肝肠寸断了。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完了。
果然,等男人小心翼翼抬起脖子,自家夫人的整个气场都变了,尽管还是如沐春风笑着,可是他坚硬的骨头一阵冷飕飕的。
“夫人,我……”
“既然将军如此爱惜这菜地,妾身也不好夺人所好。”
“夫人,你、你生气了?”
“将军哪里话?妾身区区一介女流,将军想要捏死妾身,还不是如蝼蚁般轻易,妾身又怎敢在将军面前放肆呢?”
“你果然生气了,眉毛都要炸了……”
“嗯?”
“不不不,我是说,夫人今天的飞、飞眉妆真是好看极了,呵呵,好看,特别好看。”
耳根肿得老高的将军大人赶紧绝地求生。
“是么?”她抚了抚眉尖,也不拆穿他心虚的眼神,冲着旁边的丫头吩咐道,“听见了么?将军今日这般夸赞妾身,愧不敢当,只好斋素三日以表感激之情,吩咐厨房,那只大鹅再养上几天。”
“……”
不,这不是真的!
他已经十天没吃肉啊!
这是何等残酷的刑罚啊!
丫头同情看了眼男主人绝望的神情,领命去了。
那只雪白的大鹅是老皇帝赏赐的,十天前就被送到厨房了,不过由于将军的屡次犯错,大肥鹅总是险而又险的在前九次烫毛环节中绝处逢生,大厨们都快养出深厚的感情来了,夫人还亲自取个小名儿,叫“不能吃的肉”。
今早上朝的时候,将军的吃肉禁令被女主人大发慈悲撤除了。
于是男人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的,特地去厨房溜达了一圈,以无比深沉饱满的眼神关爱了大肥鹅好一会儿,转身郑重嘱咐厨子们要让这只肥鹅“死得其所”,连骨头都要做得香喷喷酥脆脆,不能让它白白浪费死去。
现在看来,夫人给大肥鹅取的名字还真像是一道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