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寓廷脸上的表情落在顾津津眼里,精彩极了,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她还有种错觉,居然从他眼里看到了悲伤。
两人半晌没说话,方才的绝望还在顾津津脑子里盘旋,她永远无法忘记她被压在门板上,而他的丈夫却在极力救另一个女人。
她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也深知这种解释是毫无用处的。
靳寓廷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又该说些什么,他目光攫住顾津津不放,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再度消失。
到了这个时候,顾津津也觉得她没有再歇斯底里的必要了。
许久后,靳寓廷才将手朝她伸了过去,顾津津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冰凉的手指触摸到她的脸,她才反应过来将他推开。
男人的手臂垂在一边,整个人像个傀儡般,“他碰你哪了?”
“哪里都碰了。”
靳寓廷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住,他定定盯着顾津津的侧脸,过了许久后,目光才落到她颈间。
顾津津感觉到身边一动,男人的身影在她余光中站起来,她并没有伸手去拉住他。
脚步声越走越远,她很快听到开门声。
顾津津撑在身边的手这才抱在腹前,方才那男人的一拳是使尽力道的,她这会弯着腰,没人在身边,也就不用再强装没事了。
孔诚和段璟尧都在伤者的房间内,段璟尧盯着地上的人,救护车是肯定不能叫的,他已经安排了车和人过来,只不过这儿不是绿城,做事需要特别小心。
门铃声陡然响起,孔诚和段璟尧对望了眼,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到了门板后面,这才压低嗓音开口。“谁?”
“我。”靳寓廷的声音冷冷传到他耳朵里。
“九爷,这边我们会处理好的。”孔诚不敢放他进来,生怕他又克制不住冲动。
靳寓廷的情绪虽然已经到了爆的边缘处,但这会还是冷静地开口了。“津津有东西落在了这,一会被人看见的话就麻烦了。”
孔诚听到这,没有多想,伸手打开了门。
靳寓廷抬起脚步走进去,孔诚忙将门关上,他看到靳寓廷的背影隐在一片阴暗当中,段璟尧站在床边,而那个男人还躺在原地。他并没有昏死过去,还算有点意识,只不过人是爬不起来的,全身也没法动,就剩下脑袋还能迷迷糊糊地转来转去。
靳寓廷走到他身前,男人眼睛睁开道缝,身子哆嗦着想要躲,却见靳寓廷抬起了腿,狠狠踩在男人双腿间。
“啊——”
惨叫声极具穿透力,男人痛得上半身弓起,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孔诚脸色大变,上前拉住靳寓廷的手臂。“九爷,您别这样。”
靳寓廷伸手将他推开,孔诚也顾不得那么多,再度上前拉扯。“事关人命,您千万别冲动。”
靳寓廷一语不,推开孔诚的手臂后,脚下力道加重,反复开始碾压。
男人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双手抱着靳寓廷的腿想求饶。
段璟尧站在边上,动都没有动一下,脸色冷漠地旁观着。
孔诚见拉不住,只好转身出去,他快步来到顾津津的房间门前,门没有关,他走进去两步,看到了大床的床尾后,他站定脚步。“九太太,您快去劝劝九爷吧。”
顾津津躺在床上,双腿蜷缩起来,她眼帘轻动,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件事……您一时很难过去,但事已至此,九爷如果还这样冲动的话,会闹出人命的。”
“他把那人怎么了?”顾津津总算开了口。
孔诚很是着急。“我拉不住他。”
“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他要真闹出了人命,我一定报警让人抓他。”
“九太太,您……”
顾津津这会全身的痛觉神经都恢复了,脖子里的抓痕也痛得要命,但所有的疼痛加起来,还是抵不上心痛。
孔诚不敢再逗留,只好赶紧回去。
走进房间的时候,段璟尧总算看不过去,拦了下靳寓廷。“你要把人弄死了,身上就背负着人命,你知道这对你姐姐和对整个靳家而已,意味着什么吗?”
孔诚见状,趁机将靳寓廷拉开。
正好安排过来的人和车也到了,孔诚开了房门,帮忙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抬到担架上,段璟尧扯了被子将他从头到脚遮掩起来。
“这样会不会太张扬?怎么看着跟抬个死人似的。”一名抬担架的男子担心问道。
“那也比他满脸是伤的出去要好,快抬走吧。”
“是。”
靳寓廷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顾津津已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坐在床沿处。
男人站定脚步,也就是几步的距离了,他却没有勇气上前。
顾津津掀开被子上了床,视线望过去落到靳寓廷脸上,“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外公那里祝寿,你不睡觉?”
她的态度跟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靳寓廷唇瓣轻动下,“津津,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你看我这个样子,总算要让我走了,是吗?”
靳寓廷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平日里他什么难事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他却被毫无抵抗能力地拦在门外。
“我不会让你走的。”
“为什么?”顾津津是真觉得吃惊,“难不成你心那样大,就算我出了这种事,你为了省时省力,还要将我留着吗?”
“你出了事,我也难过,我们一起度过去。”
“别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是个男人都会在乎的,你能说出这种话,完全是因为心里没有我。”
靳寓廷听到这,不由上前了步。“我若心里没有你,我……”
“你要心里有我,你不会在大嫂被人拉进房间的时候,想到我已经在里面了。”
她有时候的想法很固执,靳寓廷压根就解释不通,他不知道对方是两个人,更不知道他们分别住在对门的房间内。
他在床沿坐了下来,顾津津靠坐在那里,她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到身上,“明天我不想出去,寿宴是在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过去就行,这样至少不会给你丢脸。”
原本他们都打算在这住一晚,但舅妈那边也安排好了,明晚寿宴结束肯定很晚,与其大半夜的往家赶,还不如多住一晚。
“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靳寓廷打住顾津津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避孕吗?”顾津津嘲讽出声。
他的脸色越难看了,仿佛被人踩在了痛处,那种狼狈和愧疚全都写在脸上,顾津津这回看得清楚。看来不论是否在乎她,男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她被人碰了,也等于是间接碰了靳寓廷的面子。
她按着腹部,脸色也有些白,靳寓廷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顾津津躺了下去,将身子蜷缩起来,这样能令疼痛减轻不少。“睡吧。”
靳寓廷不相信她能睡得着,他坐在那里,一向挺得笔直的背有些弯下去,整个人被阴云笼罩着。
顾津津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旦跌入绝望的深渊之后,就爬不出来了。
靳寓廷身子微动,抬起右手落在顾津津的小腿上,她瑟缩下,将腿挪开。
“津津,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
顾津津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怎样才算好好过?”
“像正常的夫妻一样,忘记我娶你的目的性,就像我们是正常认识的,经过自由的恋爱一样。”
顾津津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讽刺极了,她坐起身来,双手撑在身侧,“我知道,这些美好的画面都只能出现在商陆没出事的时候,我跟她之间是不能冲突的,对吗?”
靳寓廷对上她眼里的哀戚,张了口说道。“不会,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今天是想救你的,你相信我。”
“我就是不信你,”顾津津伸手朝自己的胸前指了指。“我有自知之明,你今天的选择,我也都看在眼里。”
“你为什么非要那样想?”靳寓廷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敞开心扉,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他伸手握住顾津津的肩膀。“我当时若知道你在那个房间里面,我绝不会不管你。”
“别说了行不行,有些事越是追究越难受,靳寓廷,我不在乎了。”
“你应该在乎,你是我妻子……”
“原来你也知道。”顾津津推开他的手,“很快就不是了,靳寓廷,你心高气傲,我不信你能容忍有些事情生在我身上。”
靳寓廷俊脸紧绷,牙关很明显被用力地咬着,“我要是可以陪你走过去这道坎,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会。”顾津津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要是真被人侵犯了,我也不可能那样逃出房间,靳寓廷,你现在知道我有多么不想在你身边了吧?我为了让你厌弃我,我自己给自己泼脏水,但我没想到你这样都能忍。”
“你——”靳寓廷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向自己,“你疯了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也拿来骗我!”
“是啊。”顾津津再度伸手将他推开,她躺回了床上,将被子扯高过头顶。“当一面挡箭牌变成了定时炸弹,我看你还怎么选择。靳寓廷,我总有一天会害你的,再害你喜欢的人,你如果不介意,你就留着我,我们走着瞧。”
顾津津的狠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靳寓廷头上,却并不能将他敲醒,他觉得现在的他好像也陷入了怪圈,偏偏他还走不出来。
“我不想跟你躺在一起,你要是想睡床上的话,我睡沙。”
靳寓廷没说话,像个雕塑似的坐在那里没动。
许久后,他才走过去,和衣躺在了沙上。
另一个房间内,此时的商陆缩在墙角,靳韩声试图一步步靠近过去。
“别过来。”
他忙站定脚步,满脸都是担忧。“商陆,现在没事了,不要怕。”
进了房间后,她就没让他靠近过,她这会浴袍的带子被扯得松松垮垮,胸前和腿上的风光几乎完全挡不住。一想到方才见到她时的场景,靳韩声眼露阴鸷,恨不得杀人。
“你别管我,我就想待在这。”
靳韩声看得心疼极了,他没想到他的大意竟害得商陆差点被人侵犯,这样的可能性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子里折磨着他。
“商陆。”他试探着伸出手,商陆却用力缩起肩膀,靳韩声不敢再往前。
他目光盯着她脸上的惊恐,靳韩声太阳穴处的青筋直绷,他平日里最看不得商陆受伤害,哪怕是一句言语伤害都不行,可今天若不是他大意,她也不会遭受这样的事。
他叮嘱过商陆别出去,有时出门在外他也带着她,却从未生过这种事。靳韩声的生活中充满了防备,他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但是一个不经意的大意,带来的都有可能是致命性的打击。
靳韩声抬起手抽向自己,清脆的巴掌声传到商陆的耳朵里。
她想也不想地从她的安全区内走出去,她拉住靳韩声的手,目光落到他脸上。“你干嘛打自己?”
“商陆。”靳韩声回握住她的手掌。“对不起,对不起。”
商陆用手掌摩挲着他的脸,他这一巴掌很重,脸都打红了。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我应该时时刻刻看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出事了。”
商陆望进他潭底的黑暗,那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愧疚和后怕,她双手捧住靳韩声的俊脸。“我没事,没事。”
靳韩声的眼里露出吃惊,他原本以为商陆受了这样的刺激会受不了,会更加疯癫,没想到她这会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他伸手将商陆的睡袍拉紧。“我一会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商陆这会出奇地乖,“好。”
靳韩声抵着她的额头。“你把我吓坏了,知道吗?”
“我以后一定乖,你别打自己。”
靳韩声伸手将她抱到怀里,“我爱你,我就不容许那双脏手碰你。”
他不敢当着商陆说出血腥的话,靳韩声不住轻拍她的后背,她的反应也让他觉得欣慰不少,他以为他今晚是要带着商陆连夜回绿城去找医生的。
顾津津睡到后半夜,被噩梦惊醒了,她睁开眼,卧室内的灯被关了。
她坐起身,没有下床,隐隐约约间能看到靳寓廷躺在沙上的身影。
“怎么了?”靳寓廷显然醒着,听到窸窣声就坐了起来。“做噩梦了吗?”
顾津津手掌轻抚向脸,“几点了?”
“还早,你再睡会。”
她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都睡不着觉,但这样也比跟靳寓廷面对面要好,时间靠熬也是能过去的。
靳寓廷也睡不好,一直在翻身,顾津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天一早,顾津津实在躺不住,就先起床了。
她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洗漱好后将头吹干,再从行李箱内翻出今天要穿的衣服。
靳寓廷睁开眼,看到顾津津穿着整齐地站在跟前,还化了淡妆,精气神也不错。
他坐了起来,定定看着她,顾津津看眼时间。“酒店的早餐应该可以吃了吧?”
“你饿了吗?”
“嗯,昨晚就吃得少。”
靳寓廷站起身,身上的西服因为一整晚的翻躺而变得褶皱不堪。“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先洗个澡吧,你看看你的样子……”顾津津神色如常,就好像昨晚的事情没有生一样。“我先去吃早饭,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就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靳寓廷盯着她的背影看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只是一晚的时间而已,她就将那个真实的自己掩藏得这么好。
顾津津走向电梯,没成想段璟尧也在那里。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里面没有别人,段璟尧按了一楼,顾津津随口问道。“姐呢?”
“去爸妈房间了,昨晚的事她还不放心。”
顾津津盯着电梯镜内的自己,眼睛肿了一圈,就算化妆都盖不住。
“你还好吧?”
“挺好的。”顾津津眼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下,数字也在逐渐倒数中。“姐夫,你上次说的事情,还算数吗?”
段璟尧侧目朝她看了眼,点下头。“算,当然算。”
“那我答应你,就在今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