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监狱出来,李臻随即来到了大理寺官衙,向守门士兵递上了一张帖子。
此时李臻已经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腰束革带,穿狱吏的皂服,恐怕谁都不会睬他,士兵更不会帮他传递帖子。
片刻,一名文吏从官衙大门内走出来,拱手道:“请李公子随我来。”
大理寺也和其他官衙一样,一根中轴线贯穿所有建筑,各个官署朝房沿中轴线分布,最里面是大理寺卿的朝房。
李臻要找孙礼,进了第二座院子,两边各有三间正官房,这里便是六名大理寺丞的官房。
两边档案房内,各种案子的卷宗堆积如山,需要大理寺丞一桩桩来重新审定核判,工作量极大。
当年狄仁杰年轻时出任大理寺丞,便处理了大量冤案,为他赢得了美誉。
文吏带着李臻来到一间官房前,他让李臻在外等候,自己进去禀报,“使君,李公子带来了。”
“请进!”
李臻稍微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官房,房间里坐着一人,正是孙礼。
他桌上同样堆积了小山一般的卷宗,他虽掌管典狱,但也要参与复核陈年老案,每天压力极大,一点也不轻松。
孙礼身材瘦高,也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之人,虽然他父亲有门路,但也要他本人争气才行,要不然大理寺也不会接收他。
李臻上前施一礼,“参见孙使君!”
孙礼放下笔笑眯眯问道:“李公子在大理狱中做得如何?”
“多谢使君这次帮忙。”
孙礼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算不了什么,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就死在敦煌了,哪里还有今天,公子请坐!”
李臻坐下,孙礼又吩咐文吏上了茶,李臻喝了口茶,这才试探着问道:“狄相国的卷宗,我能不能看一看?”
孙礼沉思了片刻,从桌下取过一份卷宗,递给李臻,“就在这里看,不准带走!”
李臻接过卷宗打开,找到了案情细述卷轴。
孙礼心中也有点紧张,因为狄仁杰的案子要大三司会审,所以他的案情材料都抄了一式三份,分别报给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
卷宗必须要立刻报给大理寺卿,但孙礼却猜到李臻想看,便私下扣住了卷宗,但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要报上去。
李臻一边喝茶,一边翻阅案情详述,很快他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高僧云宣触摸佛经而死,浑身金黄,僵硬如石,果然就和吐火罗僧人死相一样。
这时,孙礼慢慢走到李臻面前,把一卷纸递给他,低声道:“这是我抄誉的一份案情详述,你收好!”
李臻大喜,他还有很多细节想看,但没有时间了,有了这份抄件,他便可以拿回去慢慢细看。
李臻立刻收好了纸卷,把卷宗还给他,起身拱手道:“孙使君的帮助,李臻铭记于心。”
孙礼笑着点点头,“快去吧!”
李臻告辞走了,孙礼这才拿着卷宗快步向大理寺卿的官房走去。
.......
从大理寺官衙出来,时间已快到傍晚,李臻有点不放心,匆匆赶回监狱,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便远远看见狄燕正在向一名狱吏打听什么?他不由加快了速度。
这时,狱吏看见了李臻,便向这边指着笑道:“他来了!”
狄燕看见了李臻,连忙奔跑过来,“李大哥,我爹爹情况怎么样?”
这个傻丫头,这种事能在监狱门口问吗?
李臻笑道:“这里不好说话,跟我来!”
李臻带着她从侧门出了皇城,走进皇城对面的清化坊找了一家酒肆,酒保热情地迎上来,“欢迎两位客人来小店用餐!”
“可有安静一点单间?”
“有!有!在二楼,两位请随我来。”
尽管狄燕心急如焚,但李臻不睬她,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李臻上了二楼,两人进了单间坐下。
李臻对酒保道:“来三荤三素,你自己看着办,再来一壶酒。”
“好咧!马上就来。”
酒保走了,狄燕这才敲着桌子催促道:“你快说,我真要急死了!”
李臻笑了笑,便将今天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给狄燕说了一遍,狄燕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她去梁州买来的欧阳询手书佛经竟然是陷阱。
“我要杀了那个秃驴方丈!”狄燕恨得咬牙切齿。
“梁州之事再说吧!今天下午我已经查到一点线索。”
狄燕大喜,“什么线索?”
“恐怕这件事我还真知道点内情。”
李臻又将云宣中毒和吐火罗高僧中毒之事又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毒药是蓝振玉从吐火罗带回来,给了武顺,武顺又给了武承嗣。
只要我们能拿到武承嗣有这种毒药的证据,就算不能证明令尊清白,但至少皇帝也会疑心了。”
狄燕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兄长也说,圣上也并不相信我父亲要下毒害她,只是证据对我父亲不利,所以才要严审,只要证明武承嗣有这种毒药,圣上心里有数,也就不会杀我父亲了。”
李臻又沉思片刻,说道:“关键是武顺已死,那么只有蓝振玉能证明这种毒药,要先找到蓝振玉,还要逼他答应出来作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狄燕心中也沉重起来,这该怎么办呢?
........
由于昨天宫内生了投毒案,致使高僧云宣身亡,太初宫内闹得人心惶惶,武则天心情也不好,暂时停止了寿辰筹办。
高延福忙碌了半个月,也终于得此机会喘了口气,回家休息一天。
高延福正坐在书房里喝茶看书,这时,养子高力士匆匆来报,“父亲,李公子有急事求见!”
来得真是巧,正好自己在家,高延福呵呵笑道:“请他到我书房来!”
不多时,高力士领着李臻来到书房,“父亲,他来了!”
“请进!”
门开了,李臻走了进来,他上前躬身行礼,“晚辈参见府君!”
“李公子请坐。”
李臻坐下歉然道:“这么晚还来打扰府君休息,晚辈真是过意不去。”
“这没什么,你应该不知道我在家。”
高延福又让侍女给李臻上了茶,他才不慌不忙道:“公子可是担心魏王之事?”
李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按理,高延福是武承嗣的人,他来和高延福来谈狄仁杰的案子,实在有点不妥。
说不定高延福就是宫中下毒之人,但李臻又反复考虑,这件事高延福应该不知情,就算知情也与他无关。
很简单,如果武承嗣落难,高延福或许会替他说说情,但要下毒害人,以高延福身份,他岂会做武承嗣的棋子?
所以李臻反复考虑后,有些事情他还是得问高延福,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又卷进了狄仁杰的案子,他很难向高延福解释。
李臻只得硬着头皮道:“晚辈今晚来找府君,是想打听一下,狄相国的案子在宫中有什么说法?”
果然,高延福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他还是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问道:“公子问这件事做什么?”
“是有人托我打听的,我和狄相国之女是朋友。”
高延福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妮子,那就情有可原了。”
高延福随即脸上笑容消失,叹了口气说:“这件事后果非常严重,不仅圣上震怒,连薛大总管也暴跳如雷,他一口咬定狄相国不仅要害圣上,也是要害他。
他要求圣上立刻处斩狄相,反正宫里已乱成一团,已经有十几名宫女和宦官因这件事被处死。”
李臻默默无语,看样子这件事确实很严重。
高延福又道:“不过狄仁杰为相多年,人品信誉皆值得称道,圣上也不太相信他会下毒,而是怀疑他是被人利用。
所以圣上没有答应薛大总管处斩狄相的要求,下旨让大三司会审此案,这个案子没有那么快结束。”
“外臣献寿礼,宫中肯定要检查,不知检查之人现在如何?”
“你是说罗忠诚吧!是他负责检查寿礼,不过听说他也死了,李公子,我实话告诉你,接触过佛经之人,不会有人能活下来,你明白吗?”
李臻心中暗叹,果然被自己猜中,武承嗣杀人灭口了。
这时,高延福又委婉劝他道:“这件事很难扳回,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不要再参与进去。”
李臻苦笑一声,“狄姑娘很担心有人会趁机在狱中暗害狄相,特地请我进狱中护卫狄相,如果府君能提醒一下圣上,或许我就不用参与此事了。”
李臻要在外面调查这件案子,他担心只留酒志一人恐怕难以支撑,最好武则天能派得力侍卫保护狄仁杰。
高延福明白李臻的意思,笑了笑说:“我看机会吧!圣上若心情不错,我就提一下。”
这时,旁边高力士接口道:“父亲,要不派八宝他们去!”
八宝是高延福的贴身侍卫,一共有八人,个个武艺高强,高力士是担心李臻的安危,所以才提议让高府侍卫去保护狄仁杰。
不等高延福表态,李臻连忙摆手,“这件事狄家会处理,不需要府君插手。”
高延福倒也不回避,淡淡笑道:“让八宝他们去不是不可以,不过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别人还以为是我高延福在宫中接应狄仁杰,现在宫中人人自危,我也一样啊!”
“这件事高府君就别管了,另外我想问一下,魏王打算什么时候献舍利?”
“应该是明天吧!圣上很看重舍利之事,特地下旨令魏王在万象神宫进献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