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天中午,苏圣平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看到院门前一道红影一闪,赶忙叫道:“红鱼,你进来。”
过了一小会,叶红鱼方才昂着头走了进来,到了苏圣平身边,问道:“干嘛?”
苏圣平脸上带着笑意,道:“躲着我干嘛,让人叫了你那么多次,也不过来看看我。是见我好了不高兴,还是想把我丢下了?”
叶红鱼用以往那种鄙视的眼神看了苏圣平一眼,道:“本姑娘可没躲着你,江宁城这么好玩,才没空理你。再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你啊!怕你不成。”
苏圣平也不答话,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叶红鱼自顾自说了一阵,见苏圣平没有答话自己也觉得没趣,低着头看着地面,绞着衣角的双手充分暴露了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苏圣平叫道:“红鱼。”
叶红鱼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开,道:“什么事?”
苏圣平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尽管是在房间里单独进行,可所有人都对房间内的事情心知肚明,尽管事出有因,但那也差不多等同于光天化日亲吻一个男子七八天,在这封建社会,除了终生不嫁,就只有嫁给他这个办法比较靠谱了。
听到苏圣平道谢,叶红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很快就轻呼一口气,道:“没事,谁让咱们是朋友呢,本姑娘是江湖儿女,不会要你负责的。”
苏圣平很严肃的说道:“可你要对我负责啊!”
叶红鱼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搞清楚了苏圣平的意思,看那厮笑眯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骂道:“混蛋。”说完转身就走,却听到苏圣平爽朗的笑声,和大声让她晚上回家吃饭的声音。
晚饭的时候,让林疯子到隔壁房子去请了一趟,叶红鱼终究还是扭扭捏捏的过来了,房子里只有李东跃、胡秋、林疯子和另外两个弟兄。
叶红鱼进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给大家都感觉和以往大不相同,直到叶红鱼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脸上一板,骂道:“看什么看?”大家这才松口气,这才是让林疯子都服气的叶红鱼嘛!
可叶红鱼一看到苏圣平平静的看着自己,立马就歇菜了,赶紧乖乖的坐到椅子上。又不像以前那样一坐下就抓起碗筷吃饭,大家这才不约而同的心道原来如此。
叶红鱼坐下后,苏圣平就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开饭吧!我就不喝酒了,你们随意!”说完大家边吃边说笑,一顿团圆饭倒也吃的津津有味,苏圣平受刑带来的阴霾总算过去。
这之后,叶红鱼不再躲着苏圣平了,除了还会自己出去走走,大多数时间都是陪在苏圣平身边,看着他在那思索,又在纸上不停的写字,可惜自己虽然识字,但是苏圣平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却完全看不懂。
过了正月,苏圣平的身体基本痊愈了,也能在地上走动,只是还不能随意跑跳,再不去看看周秉政实在说不过去了。派人预约定好日子之后,就去周府看望他。
周秉政书房,看着消瘦不少的苏圣平,周秉政恨道:“圣平,你受苦了,单单看你的遭遇就知道内侍干政遗祸无穷,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会如此糊涂,难道一个首辅的位置就那么重要?皇上竟也不顾祖宗江山社稷,绝意重建内侍监,赋予抓捕审问的权柄,恐怕以后朝局将会更加复杂。”
正月开衙后不久,皇帝终于下定决心,接连下了几道圣旨。其一,准许赵德龄致仕,由杜文心接任首辅之位;其二,周秉政调任兵部尚书,唐海刚接任户部尚书,武冈调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其三,赋予内侍监抓捕审问之权。
此前,虽说要重建内侍监,但内侍监本来就有,几十年来被摧毁的根基是拥有的抓捕审问之权。重建也就是重建这项根基,有了这个权力之后,内侍监就能真正发挥作用。再加上有户部的财物支持,必然能够不断发展爪牙,恢复内侍监往日的荣光。
朝廷的抓捕审问之权理论上只能掌握在刑部和大理寺,虽说这两处地方也不会干净,但毕竟有底线。除了特殊情况,没有哪一个官员会突破这种底线,否则就会成为所有官员的公敌。
内侍监则不同,除了皇帝正式下旨,他们是没有抓捕审问之权的,但皇帝直接下旨的情况毕竟少。如今有了这个名义,内侍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主动行使。一个被动,一个主动,这里面的差别之大,所有人都清楚。
内侍监主事之人往往都是太监,这些人除了依靠皇权之外,没有其他太多牵绊,也没有其他心思,往往最为忠心。正因为如此,这些人除了皇帝的看法之外,没有其他太多的顾忌,往往就没有底线,三木之下冤假错案就此产生。
更由于皇权和官僚阶层的对立性,哪怕一开始还能公正对待内侍监、刑部、大理寺这些司法部门,可内侍监天然的近侍优势慢慢的就会发挥作用,既忠心又好用,皇帝将会越来越相信内侍监,相信特务政治。何况内侍监还有一项无法公之于众的权力,那就是监视百官。
重建内侍监犹如给新一年的江宁朝局投下了一个巨石,但由于内阁首辅异人,文官首领率先投降,另外两党首领也噤若寒蝉,蛇无头不行,个别官员自然引不起太大的波澜,很快就被平息下去。
圣旨的另外几个人事任命自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内侍监重建后江浙党领袖孙博茹兼任的刑部尚书职权难免被削弱,江淮党武冈调任翰林院更是一种变相的贬职。
这两个任命大家都猜测是因为海盗之故,唐海刚短短几年突然窜起,惹人瞩目,加上重建内侍监,倒让大家看到了皇帝的野心。东南党表面上看来似乎也有损失,但周秉政却得到皇帝召见,才知道自己的责任将更加重大。
朝局的这些变化,苏圣平都看在眼里,结合信息部搜集的各种情报,苏圣平甚至把这背后杜文心和唐海刚的交易、唐海刚和内侍监的合谋、皇帝的心思、周秉政将要担当的任务,或猜或证实的大差不差。这也是今天他准备和周秉政谈论的重点。
苏圣平点点头,似乎赞同周秉政的话,却道:“先生,学生现在是一个无职无权的闲人,这些朝堂大事可不敢关心。”
周秉政眉头一皱,道:“圣平。你是不是怪为师当初没有及时解救你,害得你受刑?这件事真是意外,陛下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
苏圣平赶紧摆摆手,道:“先生多心了,我也知道其中差错在哪里,也怪我大意,这才遭了大罪,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学生不会再在意这个了。”
周秉政这才满意的说:“那你也不用说这个话,要知道陛下可是对你寄予厚望,这次把你押进京城,也是另有隐情。”
苏圣平哼的一声,道:“学生不在意受刑之事,也不会再管有什么隐情了。”
周秉政听了,脸色变严肃,道:“圣平,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莫说陛下本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就算是陛下让他们动刑。圣平,你敢说你自己在崇武做的事情没有过分的地方?”
苏圣平根本不指望崇武的事情能够瞒住杜文心、周秉政这些人,只是大家名义上同出一门,事实上也都对泉州那边的财力多有依靠,何况很多亲族也在那里,泉州官军又不可靠,有苏圣平的人马在,总算是保护自己的老巢不被摧残,否则他们也不会最终同意周舟回去出任崇武知县,掌握苏圣平编练出来的民团。
苏圣平露出连周秉政都捉摸不透的笑容,道:“先生,正是如此,所以学生才说不在意受刑的事情。”
周秉政看了苏圣平一眼,道:“圣平,你身体还没痊愈,老夫本不该这时候和你谈论这个。只是老夫着急啊!”
苏圣平轻呼口气,道:“先生,皇上调您出任兵部尚书,您刚刚也说皇帝要重用我,是不是要练兵?”
周秉政惊讶的看了一眼苏圣平,这小子当真逆天,这都能看的明白,点点头,道:“皇上下旨前,召见过我,确有这个意思。陛下对你看重的很,说是你单凭一县之力就能练出能战之兵,到时让你负责练兵,让为师在兵部总揽,让唐尚书全力支持,届时沿海海盗不难剿灭。”
皇帝将周秉政调任兵部,有练兵的打算这他能猜到,但是他以为是以辅助孙思源为主。却没想到还和自己有关,但是到底要不要来练这个兵呢?能不能练出效果呢?他一时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秉政,只能答应他回去好好想想。
周秉政也知道一时半会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就揭过这个话题,谈论了一些练兵、治兵的心得,谈论了一下周舟的情况,吃过晚饭才让苏圣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