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虽然不知道连川的下落,也不知道刚才的痛苦是连川曾经的记忆还是新鲜的经历,但是看到老大的时候,宁谷还是稍微松缓下来一些。
毕竟这是连川每天一起称霸主城,杀人如麻,见猫如见狗的搭档。
“我是宁谷,你应该知道吧。”宁谷坐在了地上,又用手撑着地呲牙咧嘴地挪了半天,才给屁股找着了一块稍微不那么硌的地方。
“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吃的吗?”宁谷按了按肚子,“我快饿死了,连川偷了四盒配给,都让我吃了,但是现在又饿了……”老大看着他,因为太黑了,看不清眼神,但能看得出老大微微转了一下头。
“没想到吧?”宁谷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们清理队一哥,让对手闻丧胆的鬣狗连川,在失途谷偷了四盒配给!”
老大没理他,连头都扭开了。
“我要知道他把另外两盒也留给我了,前面那两盒我肯定不都吃光,”宁谷叹了口气,“显得我不太够意思。”
老大动了动,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宁谷很警惕地盯着它,生怕老大会因为他让连川饿肚子了咬他。
尽管平时在鬼城称王称霸能横着走绝对不直着走,但环境不同,他还是很能面对现实能屈能伸的。
不过老大并没有咬他,只是侧过身在他面前停下了。
宁谷看到了它背上有一个小皮兜。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连川的时候,被连川抢走的那个小皮兜!
“是连川让你给我的吗?”宁谷从老大背上拿起小皮兜。
手指碰到了老大的毛。
看上去非常毛绒绒的毛,摸着居然有点硬,但同时又挺光滑顺手,非常好摸。
他还从来没有摸到过这样质感的东西,顶多也就摸几下自己的头。
他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收回手,悄悄地又用手指在老大背上摸了两下。
还没等他手指离开,老大已经一爪子甩在了他胳膊上。
“小气,”宁谷一边打开小皮兜,一边把自己的腿伸到了老大面前,“还你,随便摸。”
老大起身,走开了。
宁谷打开自己的小皮兜,现自己上次带来的各种小玩意都还在,并且还多了两小盒配给。
没有连川在鬼城偷的那种大,但是闻起来更香一些。
“是给我的吗?”宁谷打开了盒子,“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说到一半,他现老大似乎没在旁边了,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他顿时有些紧张,一边把配给飞快地塞进嘴里,一边赶紧站了起来,往四周使劲看着。
“老大?”吃完一盒配给之后他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狞猫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出现。
宁谷一边把另一盒往嘴里塞着,一边把皮兜拿起来挂回了腿上,试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含糊不清地继续压低声音:“老大?”
这回总算有了动静,老大慢悠悠地从黑雾里走了回来,走到他面前之后转过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跟着你?”宁谷问。
老大转回头,往前走了出去,他快步跟上。
狞猫走路没有声音,他必须跟紧,这老大比连川还拽,肯定不会回头等他。
老大走的方向跟他之前想走的不太一样,虽然都是往主城那边走,但角度稍微偏了一些。
按平时,宁谷肯定会怀疑,不过现在他却没吭声。
这是连川的狞猫,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就算问了,这猫肯定也跟连川似的,根本不理人,毕竟也不会说话。
但走了一阵,宁谷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连川现在什么情况啊?你知道吗?安全吗?”
果然如他所料,狞猫连头都没回。
他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是期待狞猫能给他个反应,可惜狞猫不愧是连川的搭档,跟连川的性格一模一样。
宁谷在心里给它起了个名字。
你就叫大喇叭吧。
吃了东西又跟老大接上头了的宁谷,精神恢复得很快,观察力也明显回升,没多久他就看出来老大肩膀位置两边的皮毛反光高度不一样。
“你前面两个脚……手……前脚……是不是伤了?”宁谷问。
狞猫当然不会理他。
他也没想着能得到回应,只是又补了一句:“我不赶时间,你想停就停,走不动了我可以背你……”
狞猫回过了头,呲出白牙,冲他低低地吼了一声。
一点也不可爱。
宁谷没再出声,沉默地跟在狞猫身后,走得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要无聊。
不过有一点还是有优势的,狞猫认识路,而且是安全的近路。
肚子又快走饿了的时候,黑雾里已经能看到主城的光,脚下的地面也隐隐能看清了。
宁谷低下头,地面上不少锋利的切面和尖角,自己的鞋如果不是有鞋底很厚侧面还有护板,现在脚肯定戳没了。
难怪蝙蝠要改装,不改装在这种地方生活真是寸步难行。
所以他也能确定,狞猫的爪子踩在这样的地面上,这么长时间,绝对伤得不轻。
挺内疚的。
他在鬼城拳打脚踢这么多年,除了打人,还从来没坑过人,更别说坑猫了。
但内疚的情绪维持了大概也就几秒钟,因为他一抬眼,看到了狞猫准备要带他进主城的路。
是一堵顶端高耸着一直延伸进了黑雾里的金属高墙。
宁谷知道主城四周很多地方都有高墙护体,但就算有些破口会有人把守,也不至于挑个最高的地方进入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狞猫已经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墙面上,接着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了上方的黑雾里。
“老大?”宁谷震惊了。
连川是不是没告诉狞猫自己只是一个旅行者,不是蝙蝠?
黑雾里传来了狞猫很低的一声喉音。
大概是在催他。
不知道为什么狞猫会认为他能上墙,要能这么轻松,旅行者进主城还用让蝙蝠带路吗……
但他还是搓了搓手,就算上去了再摔下来,也比半天也不敢上要有面子。
他现在不是代表自己。
他还代表了广大的鬼城旅行者。
多年打架的经验让他刚才下意识记住了狞猫上墙的时候,最先蹬的四个着力点,这几个地方肯定有东西能借力。
他吸了口气,助力跑了几步,猛地跃起。
脚在墙上蹬了一下,借着惯性向上,手往第二个点拍了过去,指尖碰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不规则圆洞,他迅速用手指一勾,左脚往第一个点踩过去,果然也是一个圆洞。
这就好办了,这时候要的就是速度,慢了肯定掉下去。
虽然他并不知道四个点之后还有多高多远,第五个能借力的地方又在哪里,但无所谓,先干了再说,摔下去顶多疼一下,也不见得能摔死。
左脚踩着第一个洞一蹬,他整个人继续向上,右脚踩到第二个洞的时候又一蹬一跃,手很快摸到了第四个洞,脚依旧是在第三个圆洞一蹬,向上跃起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突出的方块,用手攀了一下,身体晃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个方块,用脚勾住了。
对于从小在金属坟场和垃圾场摸爬滚打的宁谷来说,这一段能看到借力点的攀爬,难度不算大。
但再往上就是黑雾。
黑雾里他看不清墙面,该怎么继续?
没想。
没脑子的旅行者从来不想那么远,哪怕从现在这个高度摔下去怕是不太好活了,他也还是一点儿没犹豫地往上一跃。
但跟九翼那种真?没脑子相比,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宁谷在往上跃出的同时,还低声喊了一句:“我来了!”
狞猫敢就这么让他跟上来,肯定不能让他就这么摔下去。
说不定在上面等着拉他呢。
不过宁谷一下跃进黑雾里,看到下一步的操作时,还是有些冒冷汗。
一根出很微弱光芒的绳子,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垂下来,悬在他上方两三米高的位置。
宁谷这一跳只要稍微差那么一点劲,就有可能够不着!
要换个胳膊短点个子矮点的人,到这一步就结束了。
狞猫把连川交待要带进主城的人摔死了。
宁谷抓住了绳子末端,用脚蹬在墙面上,往上飞快地攀了上去,只要是没摔下去,后面这一段比之前的要轻松多了。绳子并不是从墙的顶端垂下的,而是从距离顶部还有几米的一个方形开口里放出来的,这个口子,但凡再胖个十斤,就有可能钻不进去。
他拽着绳子正收腹提臀准备往里扎的时候,里面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开口里拉了进去。
宁谷没想到这上头还会有别人,在被拉进开口的瞬间,他已经伸手把小皮兜里的闪光|弹摸了出来,握在手心。
开口那边是个平台,距离开口得有三米,宁谷被拽过去直接扔在了平台上。
起身的时候先看到了狞猫的爪子,他心里一松。
“就他?”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狞猫低吼了一声。
宁谷抬起头,主城的夜光足以让他看清这个人的脸。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
劲儿还挺大,能单手把自己抡进来。
“宁谷?”老头儿问。
“嗯。”宁谷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闪光|弹放回了皮兜里。
“还挺谨慎。”老头儿有些不屑。
“习惯性谨慎,要知道这边就一个你这样的,”宁谷说,“也不拿出来了。”
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了起来。
这笑声让宁谷觉得略微有那么一点耳熟,或者说……这老头儿整个人看着都让他有种“不是敌人”的感觉,但他又说不清这感觉是怎么来的。
“既然老大让你住下,那就先立一下规矩,”老头儿走到他面前,竖起食指,“一,不能乱动屋里的东西。”
宁谷看着他,没出声。
住下?
“二,”老头儿竖起两根手指,“想出门先问过我……”
说话的时候一阵风刮过来,老头儿脖子上的围巾被吹了起来,糊到了脸上,他扯开围巾,继续说:“第三……”
宁谷突然有些吃惊。
“在没在听?”老头儿现他表情不对,瞪着他。
宁谷没说话,手指夹着老头儿的围巾拎了起来,重新挡到了他脸前。
“干什么!”老头儿一把拍开。
“疯叔?”宁谷问。
“所有人退开,”陈部长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关闭所有通讯和监听。”
“陈部长……”有人在后面不放心地想要跟过来。
连川转过头,看着这个人。
“我不会有事,”陈部长摆了摆手,“退开,有事可以找苏总领。”
四周的人没有再动,看着连川和陈部长走进了办公室。
苏总领是城务厅的最高长官,也是主城的最高长官,除了庆典日,平时很少能见到。
现在估计正坐在城务厅地下深处某个办公室的屏幕前,看着这里生的事。
陈部长站下,偏了偏头:“这里现在是绝对安全的,我们说的话不会被记录,我承诺你的也算数,不会有记忆清查。”
连川松开了按在他咽喉上的手指。
“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样走进我的办公室。”陈部长揉了揉脖子,走到了办公桌后,慢慢坐下了,看着他,“喝点什么吗?”
“我要见管理员。”连川说。
“任何人都没有要求见管理员的权利,这个你是知道的,”陈部长说,“管理员要见谁,会通知系统,我们无法逆向操作。”
“那就向管理员汇报。”连川说。
“汇报?”陈部长看了他一眼,“汇报什么。”
“前驱实验体失控。”连川回答。
陈部长去拿杯子的手停在了空中,定了两秒才收回手,抬眼看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想知道的。”连川说。
“这是交换条件吗?”陈部长问。
连川没有出声。
“川,”陈部长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这种时候你需要先配合,而不是上来就跟我谈条件,你是很强,主城没有比你更强的了,但你并不是不能被摧毁的……”
“我知道。”连川说。
“知道就好,”陈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
“我知道你不敢。”连川说。
陈部长的手还停在他肩上,转过脸看他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另外,”连川说,“无论主城有多想摧毁我,我现在都还是不可替代的那个唯一。”
陈部长沉默了很长时间,慢慢走回了办公桌后面,手往桌面上一撑,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见管理员。”
“我有事要问,”连川说,“关于我自己,跟我们之间的交易没有关系。”
交易。
连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个词。可能是因为宁谷,一天跟人交易八百回。
“我怎么能相信你?”陈部长说,“你要越过主城见管理员,却不跟我说明原因,我怎么能确定你没有别的想法?”
“你确定不了,”连川说,“就像我也信不过你。”
“那这样的交易我要冒的险可比你大得多。”陈部长说。
“习惯就好,”连川说,“我没信过任何人,二十六年都在拿命冒险。”
“是不是有秘密实验,谁参与了,宁谷的能力,”陈部长看着他,“失途谷里生的事,这些是你见过管理员之后我要知道的。”
“成交。”连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