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宁谷没等连川的A01落地,直接就从后座跳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撼。

清理队驻守的两个失途谷的入口，都已经不在地面上，向上抬升了将近三米。

下方的黑铁,跟平时看到的黑铁断面不是太一样，看上去要陈旧些,失途谷的确是悬空存在于黑铁荒原的地下，外部黑铁的颜色都已经因为氧化而变得有些斑驳。

整个失途谷的大小让宁谷吃惊，哪怕是在看到立体地图的时候,他对失途谷到底占了多大的空间也并没有一个概念。

现在看到荒原上整个抬升隆起的地面时,他才现失途谷这么大。

相比之下，连川不愧是个认识字还会……画画的人，面对突然要飞走的巨大失途谷要平静得多。

当然,他本来就是这么个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九翼？”连川跃上了已经在空中的入口。

蝙蝠还在惊慌地上窜下跳，想要确定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家园到底生了什么。

而一向沸点极底的旅行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兴奋，不断地涌上失途谷的顶部，出震耳欲聋的高呼和尖啸声。

还有些旅行者在顶上，企图用各种重力相关的能力把失途谷往回压。

……当然没有任何作用。

“在。”九翼在通话器里回答。

“解决方案。”连川说，“解决不了就先把钉子扛出来。”

“解决得了也得扛出来,救世主一惊一乍，福禄寿喜已经把钉子放到清理队营地了。”九翼说。

“方案。”连川重复了一遍。

“等着,”九翼说，“你还记得给你看过的地图吗？”

“记得。”连川说。

“记得每一个细节吗？”九翼问。

“……你是需要我给你画一个出来么。”连川说。

“每一个出口下面有什么你还记得吗？”九翼问。

连川对于九翼这种时候还要卖关子的行为有些无语，换了宁谷又得吵一架。

“有一个小的空洞。”连川回答。

这个细节如果九翼不专门问，他就算记得,也不会留意，毕竟失途谷的结构就是无数的通道连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空洞。

“里面有什么？”连川问。

“我刚打开了一个,”九翼说，“你猜我现了什么？”

“固定锚。”连川说。

九翼沉默了。

连川等了一会儿：“说话。”

“跟你说话真是太没意思了，没有悬念，”九翼突然从上空掠过，“宁谷――”

宁谷跃上还在继续上升的失途谷入口，站在了连川旁边：“钉子没事。”

“嗯，九翼说安顿到清理队营地了，”连川往上看了看，“去顶上。”

两人跳上了失途谷顶部。

如果不看四周，失途谷顶部跟以往没有区别，依旧是大片嶙峋的黑铁地面，甚至感觉不到脚下有任何震动，失途谷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慢慢上升着。

“宁谷――”九翼落了下来，停在了他俩面前。

“干什么。”宁谷说。

“别膨胀，”九翼说，“我叫你，你回答一声。”

“凭什么。”宁谷说。

“凭我刚把钉子弄出去了。”九翼说。

“叫我干嘛？”宁谷问。

“打个招呼，”九翼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狂欢飞奔的旅行者，“还有个事儿要求你。”

“求吧。”宁谷说。

九翼回过头盯着他。

“什么事快说！”宁谷吼了一声。

“帮我把失途谷捆在地上，”九翼冲他俩招了招手，转身跃起，飞向了空中，“你们来看。”

连川拉了宁谷一把，跟上了九翼。

一直冲到了失途谷东侧的边缘，九翼才停了下来，蹲到了断崖边上。

宁谷蹲到他旁边，往下看了看。

一条黑色的巨大铁链，从一个出口的下方垂到了地面上，看不出铁链的长度是多少，只能确定很长，在地面上堆成了一团。

“这是谁留下的？”宁谷问。“谁知道呢，”九翼说，“能有宁谷，能有连川，也就能有失途谷，毕竟也不是只有我们在为活着拼命。”

连川看了看下方：“要把所有的链子都放出来，才能拉得住失途谷。”

“所以我说还要等。”九翼说。

“说不定失途的目的就是要离开，”宁谷说，“要不要……”

“不要！”九翼吼了一声，指着主城，“那里还有我一半呢！我为什么要坐着失途谷飞走！”

“可能是为了备着无法挽回毁灭的时候用的，”连川说，“脱离毁灭之地。”

“如果是这样，”宁谷说，“鬼城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

九翼和连川同时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这次脑子怎么这么快？”九翼问。

“怎么，”宁谷说，“你脑子已经慢到不知道我从来脑子都很快的地步了吗？”

“我去那边看看。”连川起身走开了。

失途谷的变化，引起了主城幸存者的恐慌。陈飞启动了位于光刺旁的巨大全息投影，这个只有庆典日才会动用的设备，在战斗中受损严重，苏总领出现在半空中的时候，只有半个人。

“失途谷升空是计划中的安排，”苏总领说，“为了方便各种物资的传送，也为了方便失途谷的居民出入方便……”

“失途谷的居民，”九翼尖锐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失途谷的居民……失途谷没有居民，失途谷只有蝙蝠和怪物。”

“失途谷的领袖九翼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苏总领的声音远远地继续传来，“这次升空并不会影响主城，也不会对失途谷居民造成影响……”

“虚伪，”九翼啧了一声，“主城永远都这么虚伪，主城的人也永远都需要这份虚伪。”

“周全吗？”连川问。

“要把链子全部放出来，”九翼说，“把链子固定到地面只有宁谷能做到，只要他办得到，就是周全的。”

链子固定到地面并不困难，宁谷跳到地面，检查了一下铁链，另一头带着巨大的倒钩，只要打入地面，就很难再脱出。

这种倒钩，鬼城也会用。

钟楼的迎风面就有这样带着倒钩的链子，深深地打在地面之下。

宁谷有些恍惚，如果鬼城真是一个曾经像失途谷这样的地方，那它属于哪个世界？它之所以不存在，就是因为它的那个世界已经毁灭，不在存在。

那么原住民，到底是适应了新环境活下来的那个世界的人，还是……那个世界的人本来就是那样？

“当心。”上方传来连川的声音。

宁谷向后跃开，随着黑铁滚落，他看到连川击碎了右上方的黑铁，一条链子滑了下来，垂在了右边。

连川很快地沿着失途谷悬崖边往前去了。

如果那个世界的人都长成那样……算了，还好他留住了自己的世界，留住了这样的连川。

失途谷升起并不是匀速的，越往后越快。

没过多长时间，苏总领的演讲都还没有讲完，失途谷隆出地面的部分已经超过了主城曾经不少楼宇的高度。

打出铁链相对要容易一些，也快一些，清理队的武器，蝙蝠和旅行者，只要知道具体位置，都能帮上忙。

但固定锚钩只有宁谷一个人，做起来就有些慢了。

固定了二三十条链接之后，宁谷跳上了失途谷顶部，站在了中央的位置。

“怎么。”连川跟了上来。

“我试一下，”宁谷举起了左手，“我打碎露珠的程度，现在应该也能做到。”

“嗯。”连川应了一声。

在指尖金光泛出的同时，连川看到宁谷挂在胸口的那个E留下的小方块，突然也闪出了银光。

接着这银光很快包裹住了宁谷的左臂。

金光向云层一样猛地从头顶迸向四周的时候，暗银色的光芒跟着也铺了出去。

一条条从失途谷四周垂下的铁链上瞬间染上了金光，夹着缕缕暗银色。

锚头几乎是在同时击碎了黑铁地面，深深没入，铁链猛地绷直。

一片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中，失途谷悬停在了半空里。

宁谷听到了上下左右前后，同时爆出的欢呼声。

失途谷成为了黑铁荒原的最高点，悬于主城之侧的巨大浮岛。

九翼振翅跃上了失途谷顶，看着远处的光刺，张开双臂：“我！终于可以！俯视主城――”

失途谷变成失途岛引的狂欢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旅行者压抑已久的“只要没死凡事都要狂欢到死”之魂得到了彻底释放。

宁谷对失途谷充满了好奇，拉了连川一人一辆车，开始沿着失途谷的边缘向前。

失途谷并没有完全脱离地面，还有极小一部分洞底位置在地面之下，但已经能从边缘看到它脱离之后留下的深坑。

宁谷想要下去看看的想法被所有人集体否决了。

陈飞紧急把春三召回了主城，把库存的探测器修复之后，先用探测器进入检查。

“胆子太小了。”宁谷说。

“下面估计不会有什么东西，”连川说，“你看九翼着急下去了吗，除了吟诵竖洞有诗人他不肯去，失途谷哪一个洞，哪一条通道他会没走过。”

“也是，”宁谷叹了口气，“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想下去，我想往远处走。”

“明天吧。”连川说。

“什么？”宁谷转头看他，手里车把跟着一转，直接对着连川的车就撞了过去。

连川提了一车头，往上跃了两米才避开。

“你是说明天就出吗？”宁谷说。

“嗯，”连川应了一声，“主城那边要开始重建秩序，救世主是最好的秩序……”

“那我们不帮忙吗？”宁谷说。

“没有我们，主城也能恢复正常，”连川说，“不需要我们，我们也不要成为潜在的威胁。”

宁谷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就像参宿四。”

“决定了吗？”团长问。

“嗯。”宁谷应了一声。

“尽量不要冒险，”李向说，“看看就看看，看完了就回来。”

“嗯。”宁谷点头。

“时实通讯到不了那么远，”雷豫说，“春三给你们的那个信息传送器要好好保护，有什么情况用那个联系。”

“嗯。”宁谷点头。

“那辆运输车，是苏总领私人专用的，改装得很好，”雷豫说，“物资是陈飞特批的，也都装上了……”

“为什么都盯着我说？”宁谷皱了皱眉，“不用嘱咐一下连川吗？”

几个人都没出声。

“行吧知道了，”宁谷说，“连川比我可靠多了。”

团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记着，食物和水就够几个月的，如果找不到补给，要注意返程时间。”

“知道。”宁谷点头。

没有多少人知道宁谷和连川要离开，他们算是悄悄离开。

大战刚过，救世主就要走，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运输车停在失途谷侧面的崖壁下，这边没有出口，没有人注意到他俩离开，也没有人来送行。

连川和宁谷在车上清点随行的物资时，九翼落在了车门外，手里拎了个箱子。

“带着这个。”他把箱子扔到了车上。

“是什么？”宁谷问。

“指刺。”九翼说。

“指刺？”宁谷愣了愣，“多少根？”

“一根。”九翼说。

“一根指刺，你拿这么大个箱子装着？”宁谷无法理解。

“这是失途谷老大的排场。”九翼说。

连川打开了箱子，确定里面的确只放了一根指刺，用红色的纸扎了一朵小花。

“有危险的时候才用，”九翼说，“虽然不能交流，但是比信息传送器要快，我起码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你们有危险。”

“怎么用？”宁谷把指刺拿了出来。

九翼伸出自己手上的指刺，蹲下在黑铁地面上敲了一下。

宁谷手里的那根指刺跟着出了细细的嗡鸣。

“距离？”连川问。“只要你们还在这个世界，只要我没死，”九翼晃了晃指刺，“这可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去旅行，”宁谷说，“还带着你。”

“你以为我稀罕啊！”九翼吼了一声。

“谢谢。”连川说。

“帮我照顾好钉子。”宁谷说。

九翼看了他俩一眼：“走吧，去看看世界尽头有什么，然后活着回来。”

运输车能源已经加满，连川看了看操作台，给车子设定了进行的方向。

“出？”连川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宁谷。

“出。”宁谷晃了晃手里的指刺，往车厢的金属框上敲了一下，“去最远的地方！”

车启动。

还没开出去，九翼咚地一声落在了他们车头上。

“干什么！”宁谷吼了一声，“吓我一跳！”

九翼指着他手里的指刺：“收好，别瞎敲！”

“哦。”宁谷回手拎过箱子，把指刺放了进去。

“快走，”九翼跃到了空中，“烦死了。”

连川按下按钮，车往前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