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卧龙与幼麟
“守将识破我军调度，又用巧记破去我发石机攻势，双方原已战成平局，仰赖陛下洪福，将士效死，破城之势骤然加速，真始料未及也。”
汉军本阵，诸葛亮面色复杂，盯着城下激烈厮杀，喟然长叹。
时全军各部军均已发派殆尽，偌大的本阵，现已变得空荡荡，除了诸葛亮之外，只余下姜维一人。
姜维双目如电，能瞧出诸葛亮万分感慨之下隐藏的不安，两人自结识以来，斯人素来以成竹在胸的形象示人，从未出现过如此惆怅模样，他心下好奇，不由上前询问道：
“陛下声威震天，我军士气如虹，落城只在咫尺，丞相何故不安？”
诸葛亮苦笑道：“话是如此，但距离天亮，只余一个时辰光景，我军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消灭守军，彻底控制长安，此战虽胜犹败。”
姜维皱眉道：“虽胜犹败，这是为何？”
诸葛亮叹了口气，说道：“此战不仅要计算功城的光景，还要计算大军赶往支援潼关的脚程……两地隔三百余里，一日一夜赶赴，已是极限……即便今日落城，但若不能在潼关陷落之前，赶赴支援，纵长安在手，面对曹丕蓄势而来，也势难久守。”
姜维熟知关中地理，一经点拨，旋即明了其中道理，当下忙抱拳道：
“飞军尚有两百将士留在本阵，请丞相下令，允某统兵前往支援。”
诸葛亮摇头道：“吾留伯约在此，并非用于阵前厮杀，毕竟西安门下，已然挤满双方士卒，多两百人不多，少两百人不少。”
顿了顿，又道：
“留你在此，一者，为得是保留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二来，是为了在最危机的时候，有人能将陛下从战场中强拉回来……”
姜维听得一头雾水，抱拳问道：“还请丞相示下。”
诸葛亮摇头道：“再等等，吾还在等城中魏军的调度……”
姜维讶然道：“双方已经成成一团乱麻，魏军还能有何调度？”
诸葛亮叹了口气，闭目道：“此时的局面，与月前在浮山脚下血战匈奴时何其相似……”
姜维双目一亮，接道：“彼时，陛下以血肉之躯，躬冒矢石，吸引匈奴全部注意，为我军擒贼擒王之策，创造先决之条件。”
“不错……此时，吾还须等待城中调度动向，留你在此，便是我军破局之最后一手……再等上片刻，便知分晓……”
诸葛亮缓缓颔首，忽得语气一转，继续说道：
“只是……倘若魏军毫无布置，就此硬拼下去，一个时辰后，我军即便破了城，也要就要退兵了，届时便要靠你护卫陛下脱离险境……”
姜维久在诸葛亮身边，自然知道诸葛亮口中所谓的魏军调度指得是什么。
昨夜几番试探攻击后，汉军已然得知，魏军在各处城墙皆布有耳目，以此防备汉军声东击西、或者趁乱偷城之策，毕竟城池这么大，魏军人数不足，一旦看顾不周，却也难保周全。
但倘若主战场战事吃紧，魏军不得不抽调他处城墙的守兵用于支援，那么对于汉军而言，也就意味着寻找一薄弱处偷摸上墙，便成可能。
两军原本隔着西安门战成平局，魏军只须大体维持住，便能以不变应万变；然而，随着刘备冒死加入战团，汉军攻势猝然加剧，倒逼魏军调整兵力，顷刻之间，局势虽未彻底逆转，但这偷鸡之策，忽然之间翳生出一丝可能。
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人沉默等候，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沉的号角之声忽自城中吹响，远远传来，清晰落入两人耳中。
诸葛亮如闻天籁，豁然睁开双目，难掩激动道：
“来了！终于来了！”
姜维剑眉扬起，抱拳道：“这是魏军集结之号，城中果然有所调动！丞相需要某作甚，还请吩咐！”
一指背后的长安城防图，诸葛亮迅速说道：
“郭淮、张既两人素来知兵，在各处城墙皆布有耳目，到了此刻，两人眼见已到决胜之机，业已开始收缩兵力，以求拖延城南战事……”
他一边说，目光在地图上四处游离，忽开口问道：
“伯约伱说，倘若你是守将，若要收缩兵力，优先调度那一处的守兵？”
姜维不假思索道：“不是城东，便是城北！”
时汉军兵分两路，同时对城西、城南诸门发动攻势，其中大多数都是佯攻，真正的攻势在于城南的西安门。
而对放弃攻打城东，原是围三阙一之策；至于北城，只因护城河水乃渭水主干注入，一时截断不得，并不具备强攻的条件，故作战略性放弃。
两处不见半个汉军，郭淮、张既调动两处守兵到城南战况激烈处支援，原也是情理之中，姜维以己度人，瞬间有了答案。
诸葛亮颔首道：“不错，而吾正想委托伯约，领两百飞军，于上述任意一处偷摸上城墙，而后沿城墙南下，夹击城南魏军，一举奠定胜局！只是——”
一个长音之后，他又摇头叹道：
“从此战来看，郭、张二人颇为沉稳，未必会一并调动两处守兵，也许只会调用一处，故而对于我军而言，不论是城北还是城南，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为魏军发现行踪，我等后手尽失，不败也要退了。这一次譬如赌博，而吾平生最不喜赌博，突袭城北，亦或城东，着实难以抉择。”
“丞相倒是扔得好一手烫手芋头……”
姜维苦笑一声，目视地图，顷刻之间，便有了决断：
“某意，从城北实行突破。”
“哦？这是为何？”
姜维相视笑道：
“不同于丞相求稳求全，某平生最好剑走偏锋，今日偏要赌郭淮、张既之辈吃定我军渡河无门！孰不知，飞军乃是某一手调教，将士的战法、特点，某皆了然于胸——”
顿了一顿，目中精光毕露，大笑道：
“飞军身有藤甲，可渡河，腰缠飞索，可攀墙，台下更有陇西铁骑，足以飞速将我等载到城北，这一局，天时地利皆在我，丞相你说，某赌是不赌？”
诸葛亮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不知为何，每次伯约要赌，吾总有绝处逢生之感……只盼今次也一如往昔……”
稍作停顿，诸葛亮倏忽收了笑脸，抱拳肃然道：
“吾将派遣陇西骑队在长安城东来回奔走，令城东魏军不敢轻举妄动，逼迫郭淮调度城北守军——如此，我军孤注一掷，再无一丝余裕，全军上下数月间的北伐成功与否，就看伯约此行了！”
“此维生平最为光荣之事！”
姜维抱拳回了一礼，身如矫健的豹子，猛地跳下将台，左右高呼道：
“鄂焕兄弟，领着你的人马，跟某来！”
“韩德兄弟，召集两百匹善骑的好手，脱下甲胄，马衔枚，蹄裹布，载飞军兄弟赶往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