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醒了。
霓虹灯光把窗帘描上粗细不一的边框。被子盖了个严实, 他闷出一身汗。掀开被子, 半坐起身, 他见到了窗户边的人。
陈乌夏歪斜地靠在扶手上, 似乎也睡着了。穿过窗缝的月光将他和她划开两个世界。
她璀璨无边。
李深轻轻地下床。明明应该是陈乌夏听不见的声响,她却突然醒了。睁开第一眼见到眼前的白月光,再一抬头,床边人罩着黑黑的轮廓,眉目不清。她问:“你醒了,怎么样了?”
李深:“没大碍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捂了下肚子,“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恢复。”
“你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还是过敏?”
李深打开壁灯, 暖黄灯光爬上他的脸, 终于面『色』不那么苍白。“李明澜的黑暗料理,祸害无穷。”
陈乌夏想起来, 问:“这里是你姑姑的房子吧?她一会回这里吗?”
“不,她走了。去祸害下一个人了。”李深又躺回床上,说:“今晚我不能吃东西, 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嗯,清淡的吧。中午的冬阴功汤太辣了。”
李深不冷不热地说:“姓郑的请吃饭, 也不问问你的口味。”
“他请客, 就随他吧。”
“哦。”李深盖上被子,翻身侧向她。
“……”陈乌夏走过去,先是拍了拍他。
他没有动。
她问:“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晚点,我还疼着。”
“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还是不打扰你了。”话可以之后再说,还是他的身体重要。她转身要走。
他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问:“你想什么时候去吃饭?”
“光我一个人吃,你在那坐着看,对你不公平吧?”
李深反问:“你和姓郑的吃午饭,却不和我吃晚饭,这样就公平了吗?”
“我和他又不是那个关系,普通朋友来往。”陈乌夏也反问:“你难道没和女同学吃过饭吗?”
李深:“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陈乌夏想了想:“他不痴汉。”
李深脸一黑。
“不过。”陈乌夏笑了下:“刚才看你这惨兮兮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豁达些,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哦。”李深抚了下额头,佯装虚弱,“我的烧退了没?”
她俯下身,伸手贴住他的额头,却被他反手一抓,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抱在了他的怀中。
李深低问:“你说我是痴汉,你还一个人留在痴汉的房里?陈乌夏,我教你的防人之心呢?”
“我一个肘击,你的肚子就更疼了。”说着她就要动手。
他侧身,一手擒住她的双腕,“你现在还怎么肘击?”
她挣不掉,索『性』靠在他身边。“李深,你那天过来学校,突然说喜欢我,我吓了一大跳。觉得很不可思议。”
“哦,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告白这东西,一点也不酷。
她抬头,“后来,我相信了你。但又有另一方面的不可思议。”
“什么?”
“你如果高三时就对我……这个那个,你当年为什么要狠心走了?”
壁灯下,两人黑影紧抱成一团。
李深:“怕我们走到最后还是分开。”
“你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
“过几年还是忘不掉,就回来了。”
“万一我们以后结局还是……”这么问,似乎不大吉利。
李深两指抵住了她的唇,“三年前的我放不下骄傲。现在不一样。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和你未来还是无法美满,我也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但,终有遗憾。”
“李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感觉到他又冷脸,她接着又说:“我们相同的地方就是话少。不同的吧,差得太高太远。但今天我才知道,你所说的’喜欢‘,分量有多少。”
“多少?”
“这是一个秘密。”
“陈乌夏,你这是答应我了?”
“你人长得帅,又赚得多,还是学霸。”陈乌夏一本正经地说:“马马虎虎过关了吧。”
“哦。”陈立洲这名拦路虎还在家中,李深没想到还有这等好运。
“想想,我的初吻葬送在你这里,我也很介意的,就让你补偿我了。”
李深低头:“你的初吻?什么时候?”
“高三的时候。”陈乌夏说着就要打过去:“你不认?”
“哦,那次啊,那不叫吻。”
“那是什么?”
“那叫‘碰了一下’。你的初吻至今还在。但……”李深的话音越低,“一定会是我的。”抱了她太久,前面的对话耗尽了他的理『性』,他吻住了她。
这才是李深定义里的亲吻,有湿度,有热度。不像高三那年,来不及感受少女的唇瓣就『逼』着自己撤离。那时他冷静克制。然而,真正的亲吻,是这般意『乱』情『迷』。
陈乌夏紧紧闭起眼。可能他在生病,体温才这么高,烘得她暖和,身上像是被他点燃了火。她的回忆里,初吻是鲜为人知的蜜萝卜。再吻,是稀里糊涂的麻酥酥。
……
两人今天也没有一起吃晚饭。陈乌夏接了个电话,被陈立洲一嗓子给吼回家了。
李深还有腹痛,晚上又吃了胃『药』。一觉到第二天。
李明澜的电话把他吵醒了。“那谁不行了。昨晚上吐下泻,可能要预定墓地了。”李明澜的话说得很慢,没有情绪,如同机械发音。
“哦。”李深事不关己。
李明澜:“我的车昨天半路抛锚了。那谁的车还在你那吧,你快过来把车还给他,撇清关系,免得别人污蔑我谋杀他。我好心好意给他做一顿饭来着。”
一对不胜其烦的中年人,这时正在s市。
有陈立洲的命令,陈乌夏今天不出来了。
李深闲着也是闲着,开了车过去。
孟泽十一过来海边别墅度假,结果头一个晚上,他就差点口吐白沫。休息到第二天,还是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李深到了别墅。
“深仔。”李明澜急匆匆的,拉起他就往上楼,边走边说:“昨晚我以为他不行了。你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
李深问:“他吃了『药』没有?”
李明澜:“昨晚吃过了。医生说,如果病情无法缓解,就要上医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个『药』盒,“用这个吧。我吃了挺有效。”
李明澜讶然:“怎么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说:“难道你以为,他丢了半条命是他自己吞『药』片『自杀』的吗?”
“我的菜威力这么大?”李明澜简直难以置信。
李深:“赶紧给他吃『药』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验尸就会发现罪魁祸首是你。你们活在世上纠缠不休,阴阳相隔了也恩怨难断。”
“你太冷血了。”李明澜拿起『药』进去。
孟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痛得晕了过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衬衫,被冷汗润湿了大半。
李明澜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楚楚可怜的孟泽了。她说:“吃『药』了,吃了就死不了。”
孟泽意识模糊,听见死的字眼,握紧了拳头。
李明澜扶起他,拿起水给他送了『药』片,又再扶着他躺下。
他嘴皮子动了动,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之后才松开自己的拳头。
李明澜低头去听,什么也没有听见。她看着『药』盒上的说明,走出了房间,问:“这『药』多久会见效?”
李深:“我的话,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他比我严重,可能缓和的时间也比较长。”
“知道了。”李明澜一手撑着楼梯栏杆,回头看房间,说:“我严格按着app上的步骤,放多少克盐,多少升油。谁知又闹成这样。”
李深:“你也不是故意的,天赋问题。”
李明澜:“回家再跟嫂子讨教几招。”
李深:“不了吧。”
两人才说完,孟泽的家庭医生来了,问:“孟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李明澜把『药』给了医生,说:“这是经过实验证明的有效『药』方,刚刚给他喂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医生连忙上去了。
李明澜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滩走走。”她捶了捶肩,下楼说:“昨晚吓死我了,我也一夜没睡。”
“哦。”李深不是一个好的陪聊。李明澜一边说话,他偶尔回一个字。
出了门,李明澜退回来,揪起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语言障碍?说多几个字能要你的命是不是
?”
李深:“哦。”
李明澜叹息:“我当初就该听那谁的话,把你打掉。每次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和妈妈多么亲密,我心里就难受啊。”
李深径自往前走。
李明澜追了上去,才说起别人家儿子的话题,就见到邻居家的两个小男孩儿,蹲在门前玩沙子。
两个男孩生得俊俏,一个眉目『逼』人,另一个柔和些。一大一小,小的比大的有肉,白『色』小衬衫,鼓起了圆滚滚的小肚子。他跳起来拍沙子,没站稳,往后跌了一下。
李明澜赶紧上前。
没等她扶起,他自己爬了起来。
大男孩走过来,看了看她,伸手牵起了小男孩。
李明澜忽然想起了李深的儿时,她笑着打招呼:“两个小朋友,你们好啊。”
两男孩:“阿姨好。”
李明澜:“几岁了?”
大男孩说:“我六岁了。”
小男孩说:“我是弟弟,我四岁。”他还伸出了肉嘟嘟的四只手指。
树荫下有一男一女。大男儿说:“那是我的爸爸妈妈。”
李明澜笑了笑,“好乖呀。”她转头和李深说:“你从小就不可爱。”
“回去吧,太晒了。”不可爱的李深走了。
李明澜踩着他的脚印往回走。“那谁的基因太强大了。你的怪癖都是遗传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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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泽醒了过来。房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喊:“李明澜,李明澜,李明澜。”
李明澜在阳台闭目养神,说:“想吓死人啊。”
他鞋子也不穿,赤脚走了出来。“我没死。”
李明澜:“祸害遗千年吧。”
他笑了笑,“比比我们谁命长。”
还有些腹痛,可孟泽的精神恢复了。他下了楼,准备到庭院泡茶。
石桌边已经有一个人在。
孟泽端起茶杯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澜怕一个人收不了尸,叫我来帮忙。”
孟泽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可惜呀,你白来一趟了。”他靠着椅子,慢悠悠地晃『荡』。“我们一家三口,这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屋檐下。”
李深没说话。
这时,边上有人走过。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个男孩也在说:“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边。”一个男人说:“程大在左,程二在右。”之后是两个小孩响亮的笑。
真是扰民的温馨。孟泽推开了院门,一转眼,见到刚刚走过的男人,“程老板,你也过来度假啊。”
男人回头,颠倒众生的脸上,勾了抹轻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场景碍了孟泽的眼。孟泽想和李深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他的手指在茶壶的盖子上敲两下,忽然想起,“对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医生?”
这时,李深才转眼向他。
孟泽翘起腿,“刚刚走过的那个人,一个酒吧的老板,多年前从鬼门关回来的。救他的医生也是疑难杂症的好手。”
李深:“医生叫什么?住哪里?”
孟泽推了一个杯子过去,“要打听的话,先陪我喝喝茶吧。”
李深:“哦。”
两人各自喝茶。海风吹过来,飘来了远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