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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不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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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Chapter 56一条通往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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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虚之呆住了, 隐隐有所察觉的宫惟也不由屏住呼吸,周遭下陷入了安静。

良久见长孙澄风愕然道:“你说什么,徐宗主?”

“魂身替死。”徐霜策俯视着,再次缓缓重复了这个字。

“十七年前极北冰川, 你提前我守着的那条路上放了兵替身, 同时将自己的天三魂附于其上, 因此足够以假『乱』真。当替身的项上头掉落深涧之后,我以为你已经死透了, 但实际上你只是三魂受到重创,随后脱离替身回归本尊,如此便完成了次金蝉脱壳。”

“等我离极北冰原后, 你不知用什么办法也跟着逃离了那片死亡之境。其后长孙澄风看到你流放前写下的手稿, 也许是掩盖世嫡亲钻研鬼修邪法的丑闻,也许是怕灭世兵与钜宗系扯上关系,总之决定独自秘密前来,结这里遇到了等待已久的你。”

徐霜策眯起睛量钜宗,声音轻而若有所思:“当时你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境界浅薄, 身受重伤, 逃极北已属万幸。你是怎么杀死当世钜宗的?”

“……”

“你是如何将其取而代之,十七年来天衣无缝的,度洵?”

周围静得可怕,“长孙澄风”动不动回视徐霜策, 连瞳孔都好似被阴影冻住了。

良久,丝笑容慢慢从那张斯俊朗的面皮下浮现来,仿佛坚固的外壳终于裂了条缝,『露』了内里桀骜阴邪的真容。

“我早该知道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徐宗主。”就这么笑着说,“知道吗?那就来做个交易吧。”

巨大的寒意顿时从脊椎攀上头顶,柳虚之下意识退后了半步,颤声道:“你竟然……你还真是……度洵!”

真正的钜宗竟早已丧命,顶替者不仅瞒天过海还持续作恶,十七年来竟无发觉丝毫异常,这是怎样荒唐而又令发指的重罪?

此等丧心病狂之徒,整个仙盟史上都前所未闻!

徐霜策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手从身前环着宫惟的肩,把严密按怀里:“什么交易?”

刚“长孙澄风”脸上『逼』真的诚恳和愧疚都变戏法般消失了,度洵掌中紧握不器剑,笑着站了起来。明明正处于绝对的下风,但不知为何竟完全不显颓势,反而有种气势凌的镇静:

“这深渊下的机关巨已然半毁,但它的颅脑中枢里埋藏着件东西,我要你把它取来给我。然后你办法封住乐圣大和这小弟子的口,让们不要回了仙盟就到处『乱』说。最后你送我离天门关,因为黑虹贯日的天象就要来了,外面很快会被致命的寒『潮』淹没。”

“等离天门关之后,我会自离去,仙盟那边由你来解决。”度洵放缓语速,字字清晰道:“从此你们永远也不会这个世界上找到我了。”

这三个要求堪称匪夷所思,更别提是从仙盟史上第罪大恶极之徒嘴里说来。然徐霜策反问:“你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度洵语气竟然还很温和有礼:“如徐宗主所见,我如今已身无长物了。”

柳虚之实忍不住:“那我等为何还要与你交易?!”

度洵底似有种耐寻味的神情,道:“你真的点也不好奇吗,徐宗主?”

“……”

“翻越那座冰川的流放之路只有条,我是如何预先得知你正守前方准备杀,从而提前用秘术放傀儡替死的?深渊心中埋藏着灭世巨,我又怎么知道长孙澄风会独自前来,甚至准确断定现的时间、点,能从而偷袭成功,将之击毙命?”

度洵已经从徐霜策的神中得到了自己要的反应。

“是的,你已经发现了,我总能对未来将发生的某些事情未卜先知。”话锋转,声音更加缓慢清晰了:“徐宗主,还记得当日金船上你问应盟主的那两个问题么?”

金船上?什么问题?

柳虚之满心讶异,连宫惟都抬起头,却只看见徐霜策仿佛凝固般的面孔。

——当日金船甲板边缘,世间万物尽脚下,山川河流历历目,但徐宗主却仿佛坠入了场浩大、『迷』离而不真实的梦,所有都听到喃喃问:

“宫徵羽死后,我们是不是都陷进了同个幻境里?”

“会不会我只是做了个梦,天下万物都不过是梦境化物?”

“你会同我做这笔交易的。”度洵盯着徐霜策,道:“因为你真的很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徐兄,”半晌死寂中响起柳虚之不稳的声音:“此利用镜术潜入我宴春台,差点杀死我好几名无辜弟子,你可不能因为这点花言巧语就放走啊。”

徐霜策毫无反应。

柳虚之不由急了:“度洵杀死亲兄,冒名顶替十七年,罪大恶极令发指,绝不能将其放虎归山!只要回了岱山仙盟就必定会被处以极刑,私放死囚是大罪!徐宗主你可万万不能糊涂……”

“这笔交易不如换个条件。”徐霜策突然道。

度洵道:“哦,什么条件?”

“你把那个秘密告知于我,然后束手就擒,押回岱山仙盟公审。”

徐霜策顿了顿,道:“作为交换,我可以让白霰你面前死得比较痛快,如何?”

只要有耳朵的都能从最后几个字里听毫不掩饰的杀意,宫惟面『色』略微动,柳虚之霎时怔住了。

度洵的脸『色』也慢慢变了——从刚起就直沉稳得奇,稳扎稳步步为营,甚至度稳占上风。但从这刻始,身上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十七年前那个偏执、病态的少年再次从钜宗沉稳的面具后隐隐浮了影子:“没有能动白霰。”

徐霜策却道:“死得干净痛快总比死得漫长痛苦要好。”

度洵立刻紧盯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知道什么?”

“十七年前,刑惩院。”徐霜策语气多少有点半嘲不嘲的意思:“你用血写下了撕心之诅,却直不知它早已当场应验,是么?如今我让死得痛快,你应该谢谢我。”

度洵脸『色』顿时完全变了,轰然剑气拔而起,不器剑已至面门,随之而来的是字字厉喝:“我说了没有能动白霰——”

手快得连柳虚之都没反应过来,剑光所至巨岩撕裂,这根本就不是“长孙澄风”平时的实力,简直比真钜宗了数筹不止!

柳虚之失声:“徐兄小心!”

眨间宫惟已被推到半丈之外,徐霜策步挡身前,青藜剑从乐圣腰间飞“啪”声握掌中,转瞬已与不器剑过了上百招。面震颤龟裂伸向面八方,断崖巨石如暴雨向深渊坠落,猝然“当!”声亮响震耳欲聋,两剑交抵发刺耳的锐响。

目相对不过咫尺,度洵底寒光溢,从牙关中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夺朱说白霰体内兵丝并无短缺,是因为不知道白霰心脏里还藏着根,十七年来续命用的。”徐霜策仅用手持剑,嘲道:“抽那根兵丝就会死。”

宫惟并不知道金船上穆夺朱查探白霰体内兵丝数量这节,直到这时听说,登时轻轻“啊”了声,明了前因后。

撕心之诅。

十七年前那个深夜,被满心嫉恨所扭曲的少年用鲜血发下毒誓,让这世上不再属于的东西碎成千万片——而这世上真正只属于所有、如今却又不再属于了的东西只有样,便是白霰仅剩的血肉之心。

这颗心脏本应随着恶咒的灵验而分五裂,但白霰却直好端端活到现,原因就是长孙澄风抢心脏完全撕裂之前,又往里加进了根救命的兵丝。

这根隐秘到极点的丝线直勉强维系着白霰碎裂的心脏,直到十七年后,度洵要『操』纵法华仙尊的尸身,便从白霰灵脉中抽走了根兵丝,偷偷夹带进了定仙陵;事败后度洵上金船被各位大宗师公审,穆夺朱奉命查探白霰体内兵丝数量是否有缺,旦发现缺少,当日势必无法收场。

因此情急之下,白霰心脏内那根不为知的兵丝便被抽了来,放的灵脉中,用来填补之前被度洵取走的那根。

数量完整,并无短缺,当日足以穆夺朱面前瞒天过海。

唯无法掩饰的是,血肉之心不是机关兵械,旦碎裂便无法修复。

从那天起,作为掩盖定仙陵幕后黑手的牺牲品,白霰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轰声山崖震动的巨响,度洵暴怒之际灵力剧涨,两剑相震的灵流顺山壁路冲上头顶,大块碎石如冰雹般坠下!

柳虚之袍袖振,当空张光华氤氲的屏障,顿时头顶无数山岩砸屏障上碎成了齑粉。

“能毫无破绽顶替十七年,应该不是简单的障法,而是用鬼修秘术直接把长孙澄风夺舍了,所以凝聚不属于度洵的兵丝,只能从白霰体内抽取自己十七年前炼制的兵丝放进定仙陵。”宫惟亦站法阵之下,周遭面剧烈震动中轻轻叹了口气:“必当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万事败便可嫁祸给那个死去的‘弟弟’了。”

柳虚之数十年来所见之恶以今日为最,内心非常震怒:“心狠毒,竟能至此!”

宫惟神微微闪动:“怕还不止。”

柳虚之大惊:“怎么?”

“……”

某种异样横宫惟心头,但又无迹可循。

度洵真是那个拿着白太守的鬼修吗?

杀兄夺舍不假,但即便再手通天,真能策划临江都二十八起惨案、定仙陵惊尸之变、再跑去蓬莱殿『操』纵乐圣杀死数名弟子?

宫惟摇了摇头,轻声道:“这背后应该还有隐情。”

·

这时山岩崩裂终于暂缓,只见度洵被青藜剑横扫击飞,整个活生生砸进了山壁。徐霜策闪电般横剑至前,但度洵反应竟然更快,刹那间铿锵数声剑锋撞击,徐霜策胸前划了泼血花!

“徐宗主此番不如寻常啊,”度洵带着满身尘土脚踏山壁,眯轻声道。

宫惟下意识看向徐霜策右臂——并不是不如寻常,而是右臂被洞穿的筋骨灵脉尚未愈合,这种灵气趋近于无的险恶之简直是致命的破绽。

徐霜策呼了口气,稳稳道:“你这些年韬光养晦是真的不容易。”

“为了蒙好长孙澄风这张皮,受点委屈也没有办法。”度洵握紧不器剑,灵力汇聚的黑『色』火焰顿时沿剑身暴蹿而起:“不好意思,徐宗主,我真的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所有境界都被压制到不剩成了,而竟然还有这样的灵力,平时到底掩盖实力到了什么程度?

柳虚之角跳,反手把宫惟往保护罩下推,抢步上前单手按,庞大的镈钟从身侧升起,撞响震元神发聩!

所有动作都发生同瞬间——钟声响起的刹那,不器剑已挟巨大气劲斩向徐霜策,同时度洵森寒瞥向柳虚之,左手掷如箭符箓。金光落霎时化作巨型兵,脚步落下动山摇,轰隆声死死抱住了重逾千钧的大镈钟。

锵!

不器剑狠狠撞上青藜,纯黑灵火几乎扑到了徐霜策脸上!

度洵咬牙道:“把下面那兵颅脑里的东西取给我,我发誓从此再不现你前。否则……”

徐霜策尾音中带着冰冷的嘲弄:“你若死了也不会再污我的了。”

话音未落,完好无损的那只左手握住剑柄,爆发『性』的恢弘气劲登时路烧至青藜剑身——

度洵心猛沉。

但连『操』纵兵回防都来不及,汹涌气劲山崩岳催,裹着轰塌的山岩把撞飞了去!

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大震颤不住摇动,『潮』涌般的积雪从头顶坠落深渊。度洵冲势砸穿数道山壁,喉中猛呛道滚烫的血箭——但悍到了极点,咬牙将不器剑往上刺便要强起身,这时腹部却蓦然被冰凉贯穿。

烟尘缓缓散去,只见徐霜策居临下现前,青藜剑已把钉了上。

度洵全身紧绷数息,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喷了大口热血!

远处金符化的机关巨再也无力支撑,颓然放大镈钟,黑雾中消弭于无形。

柳虚之长口气站住了脚步。

·

宫惟站灵光氤氲的保护罩下,直到此时绷紧的肩并略微放松了,目光穿过滚滚尘烟,正巧撞上了远处徐霜策投来的视线。

“……”

徐霜策宫惟全身上下扫了圈,似是确定了连块皮都没有擦破,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缓缓道:“度洵。”

以度洵的境界,根本不会被青藜这个品级的仙剑贯穿腹部死死钉上,但此刻徐霜策的灵力还青藜剑身上熊熊燃烧,令五脏六腑都无时不刻感受到被活生生烤熟的痛苦,根本挣扎不了,勉强勾了勾嘴角:“徐宗主。”

“十七年前如你没有做那些事,如今钜宗名号说不定真是你的。”徐霜策手劲强而稳定,与之相对的是声音却轻而残忍:“可惜了,到下再去向钜宗忏悔吧。”

发力把青藜剑拔了来,登时带泼迸溅的鲜血,直直刺向度洵的眉心——

柳虚之赶紧要去挡住宫惟的睛,随即当啷声金属裂响,预中脑浆迸溅的惨景却没有现。

千钧发之际度洵挡住了青藜剑锋,护臂碎成齑粉,寒光闪烁的剑尖离眉心不过半寸之距。

“我不能死,”喘着粗气嘶哑道。

少顷勉强止住充满血锈味的喘息,从上抬头看着徐霜策,嘲讽笑了笑:“徐宗主,你这不说话的架势真是跟十七年前杀我时样没变。既然已经败我了,问什么就问,何必继续装腔作势?”

徐霜策久久俯视着,唇角终于浮起丝冰冷的弧度,抽回剑身顺手甩,血迹顿时哗啦洒了。

终于问:“十七年前刑惩院那个深夜,你看到了什么?”

“……”

即便隔了这么多年,度洵的脸『色』还是止不住难看起来,当年深夜那个暴怒癫狂的少年似乎又隐隐要从面皮下现端倪,但紧接着被自己强压了回去:

“我看见我离后,白霰同长孙澄风起了。”

喘息着笑了声:“我从记事起就偶尔会陷入这种状态,毫无预兆从半空中看到或听到将要发生的场景。我母亲病逝前,我看见她把金火烧了我父亲痴『迷』半生的机关兵,熊熊烈焰把整个族大宅都映得雪亮;我父亲去世前,我看见把我母亲的棺椁挖来烧了,挫骨扬灰,状若癫狂。”

度洵提到白霰时总有种难以掩饰的不甘和偏执,但忆起这种惨烈的族往事,口气却嫌恶而疏远,有种事不关己般的漠然。

“这种未卜先知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十来次,每次现实的发展都同我提前看到的别无二致,渐渐我便以为自己天生拥有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自嘲哂,说:“直到十六年前,我发现这种能力其实是场错觉。”

徐霜策眉头微蹙:“怎么?”

度洵捂着嘴重重咳好几口血,仰躺半塌的山岩上喘了会儿,沙哑问:

“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升仙台上的那场‘桃祸’么?”

桃祸。

徐霜策的表情仿佛丝丝冻结住了。

“数九隆冬,桃夭尽放,天之间无处不,世皆尽惊惧非常。直到数日后满城桃夭尽谢,那盛景就像从未发生过样消失了,所有都说那是法华仙尊的灵魂终于离世间,转世投胎去了。”

“始我也这么以为,直到数年后慢慢发现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因为我再也没能看见过任何关于‘预知未来’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我总感觉到丝萦绕不去的怪异,好像这世间很多事,都与我记忆中的不大样。”

说到这里度洵喘了口气,徐霜策立刻问:“比如呢?”

“……比如,”度洵慢慢说,“这世间从未有过什么鬼太子迎亲的传说。”

“明明应当是鬼太子迎师。”

连最喜欢收集天下间传说的柳虚之都闻所未闻,茫然道:“迎师?”

“传说上天界有位极其冷酷傲慢的北垣上神,与残忍嗜杀的鬼太子沆瀣气,联手对间降下了灭世之灾。东天上神为保护这间,与们血战不分胜负,便用神位了个赌:如有能刀斧加身而不死、碎尸万段而不倒,以凡之躯败北垣上神为灭世而降下的兵,那么便可以立飞升取代北垣上神的位,同时鬼太子也必须回到黄泉最深处,永生永世不得现间。”

“这个赌约非常苛刻,因为灭世兵强大到近神的步。无数城池焚于战火,百万众化作焦骸,前仆后继的修士都它巨刀下命丧黄泉,最后只剩下了当时世间修为最巅峰的位大宗师。”

“——大乘境末期,钜宗宣静河。”

宫惟霎时起幻境中那死战到底、神魂俱灭的大宗师,也不知道怎,竟然忘了掩饰,下意识抬头碰上了徐霜策转来的视线。

两心里同时:原来叫这个名字。

但既然有名有姓,为何没正史上留下任何记载,还被传得这么谬千里?

“那场灭世之战的经过你已经幻境里看到了,北垣上神其飞升之际降下极恶大劫,而东天上神请尊神器为其护法。神器将九重恶雷被完全击回,钜宗得以顺利飞升,灭世之战最终由凡获得了胜利。”

“那战之后,北垣上神被褫夺神位,鬼太子亦被迫履赌约,回到了黄泉——但因为鬼王已然身殒,为彰显上天养之德,天道为指定了位师尊。名义上是对鬼太子进全权管,实则是代替总揽鬼垣十二府大权。”

度洵摇头哂,道:“这位至无上的师尊,便是新晋飞升的大钜宗,宣静河。”

可能因为听得太入神,宫惟突然冒个念头:以幻境中那位大宗师刚烈强硬的『性』格来看,做个救世主正好,但做师尊估计很不是个善茬。

鬼太子落到手里,定然不会好过。

度洵道:“鬼垣只得送恭迎师尊的厚礼与仪仗,煊煊赫赫从碧落直下黄泉。从此鬼太子被囚禁府最深处,再也不能作恶多端,而间工匠、科考学子、新丧之祭拜‘鬼太子师’之风盛,或求房屋稳固,或求金榜中,或求亲属魂灵安心投胎。香火鼎盛,信众极多,是位喻户晓的神仙。”

冰川的震颤渐渐平息,心安静下来,只听嘶哑呼了口气。

“所以你能象,当我发现这世上竟无祭拜鬼太子师时,我是多么的震惊。而那荒唐至极的‘鬼太子妃’传说是从何而来的,我竟搜肠刮肚都无从起……这世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曾有悄然改变历史,为何除我以外无知晓?”

“我曾把这个秘密保守到棺材里,直到那天金船上听到你的两个问题。”度洵抬头看着徐霜策,底血丝密布:“徐宗主,这三千凡尘十丈软红,你就没怀疑过掌中尽是红颜白骨、枕畔尽是粉黛骷髅?午夜梦回你惊醒的时候,能确定自己是真正醒来了,而不是还滞留另层梦境里吗?”

徐霜策的面孔仿佛冻住了,连珠都转不转。

“这世间歌舞升平,而你我格格不入。”度洵的语气近乎恳求:“徐宗主,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异端,我与你是同类。”

·

空气安静得吓,连根针掉上都听得见。

徐霜策长久沉默着,侧脸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度洵期盼抬头看着,良久听突然毫不留情冷笑了声:“言辞倒是很动听。”

“徐宗主……”

“但我与你并不是同类。你只是求我下去把兵颅中的东西拿来罢了。”

度洵那脸诚恳的神『色』终于变了,良久放声苦笑起来:“然徐宗主心硬如铁,不是个能被言辞动的。”

向后仰倒了废墟上,疲惫道:“如此我就实话说了吧,我确实非常需要那件东西,愿意用任何代价去换取它,除了死什么条件都可以。”

“……”

徐霜策眯起形状锋利的睛,沉『吟』半晌终于略微俯下身,轻声问:“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度洵反问:“你已经有答案了,为何还要来问我?”

徐霜策不答。

两距离极近,能从对方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度洵动了动因为失血而冰冷的嘴唇,声音只有们两能听见:“那不是东西,是条路。”

“条通向真实世界的不归途。”

真实世界。

徐霜策维持着这个俯身的动作,瞳孔无声无息放大到了极致。

度洵嘴角勾起丝讥笑:“你真以为鬼太子师的传说被扭曲只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某段历史被悄然篡改了吗?——不,是因为有构建了个巨大的幻境,把我们所有都从真实的世界里连盘端走了,鬼太子传说被扭曲只是这个巨大幻境不慎『露』的个小破绽而已。”

“所以,我从小到大的‘未卜先知’其实都只是我从真实世界里带来的残存记忆。十六年前升仙台事变后,我突然不再能未卜先知,是因为‘真实世界’的进轨迹也就到升仙台为止,之后时间便被强暂停了。”

“……”徐霜策沙哑挤几个字:“暂停时间?”

度洵沉沉点头,说:“我至今都象不到那应该是怎样近神的力量。真实世界的那座升仙台上定发生了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引起了不可收拾的灾难『性』后,导致有用这种力量将时间强暂停,随即启了个史无前例的强大幻境,把整个世界都拖了进来。而这个大幻境的时间端,并没有紧接着真实世界的升仙台,而是被设定了升仙台事变发生前的很多年。”

“于是幻境中的切都遵循真实世界来发展,包括我对白霰下撕心之诅,包括你远赴极北去截杀我。如不意外的话,当这个虚假的时空进到太乙二十八年,升仙台上那场曾经发生过的灾难又将再次来临,幻境会像那个真实的世界样被强暂停,时间再度回溯重来。”

“但这次没有,因为这次你杀了法华仙尊,所以时间继续走下去了。”

度洵浑浊的睛抬,盯着徐霜策近咫尺的脸:“不过法华仙尊死后,虽然幻境得以继续运转,但却渐渐现了许多问题。你始产生对梦境的疑『惑』,我始回忆起被扭曲的间传说,鬼垣生死簿上的记录十六年来片空白……这说明什么,你还没意识到吗?”

“这座庞大的幻境已经始脱离控制了,我不知道它还能运多久,但维持它的法力正被渐渐耗空。”

·

不远处断崖边,柳虚之终于忍不住:“向小公子?你真的没事吗?”

宫惟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抬头望了柳虚之,言不发摇了摇头。

远处深黑不见底的千仞绝壁中,正不断传来极其冰冷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不祥,但无法用言语形容来。

柳虚之不知道徐宗主这位小爱徒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望向崩塌山岩中的徐霜策和度洵,犹豫片刻还是不安,喃喃自语:“们说什么,为什么设下了音障法阵?”

向前走了两步,扬声道:“徐兄?徐兄你还好吗?”

徐霜策直直盯着虚无的空气,珠连转都不转,薄唇紧抿到失却了血『色』。

——度洵的记忆零碎不成片段,但却知道那场“曾经发生过的”灾难是指什么。

升仙台上血流成河、满宗师重伤待死,绯衣的少年左臂已断、腹腔穿透,睁睁看着死亡降临,却无路可逃。

大颗泪水混杂着血『色』不奈何剑身上,颤声哀求:“……徐霜策,我喜欢你……”

不奈何剑毫不留情刺进了单薄的胸腔。

“你不能这么对我……”

剑锋狠狠下压,贯穿了的心脏。

那些惨烈的画面并不是某世轮回,也不是另个时空,而是真实的、血流成河的灾难。

那个世界只是被暂停了,但它竟然还能回去!

“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白霰……”度洵自知失言,顿了顿道:“总之必须尽快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中去。我知道那个世界可能已经有灾难降临,但我现别无选择,哪怕丝希望都必须去试试……”

“不。”徐霜策仓促道,向后踉跄退了半步。

“为什么?”

徐霜策不回答。

“徐宗主,”度洵的姿态几乎已经放到了最低:“我保证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只要你肯到那深渊下去取,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徐霜策那双黑沉的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空气,脸『色』从未如此僵冷过,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几个字:“不可能。没有为什么。”

度洵虚弱的喘息停了,直直盯着徐霜策,最后次加重语气:“真的不可能?”

徐霜策的神情已经给了答案。

“……好。”僵持半晌后,度洵终于低声道,“你『逼』我的。”

突然看向远处的宫惟,阴沉冷峻毫不掩饰。

柳虚之顿时警惕上前半步用身体挡,度洵见此情景,流血的嘴角勾,当年冰川上濒死而疯狂的少年顿时从面皮下原形毕『露』。

随即长身而起,形如闪电,举剑扑向宫惟!

柳虚之怒喝:“当心!”

——话音未落青藜剑,徐霜策根本没等近身,半空剑刺穿了度洵后心!

剑尖自背而入、穿胸而,度洵的动作霎时凝固,双圆睁望向前方。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数息后终于向前踉跄数步,尸身脱离血淋淋的青藜剑身,扑通倒了上。

谁都没到原本还好好说话的度洵突然会这么疯狂,柳虚之余悸未消,手中仍维持着那个准备召唤征铭乙大编钟的姿态,道:“为什么突然……”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上尸体变成了具阴森的石头!

天三魂挣脱石身,自虚空中呼啸而至。柳虚之骇然回头望去,只见宫惟身后不知何时现了道灰袍鬼影,三魂猛然附于其上,鬼影瞬息化成了度洵!

切都电光石火间发生,快得令措手不及,不器剑已横了宫惟咽喉间。

“——别动。”

徐霜策脚步唰顿住。

魂魄被重创的剧痛让度洵此刻面无『色』,但持剑的手却青筋暴起,底闪着孤注掷的光:“我知道你给这小弟子下了以身相代术,但我说话时直算着时间,从刚触发到现,正好此刻失效。”

不愧是杀死钜宗取而代之十七年的,心思之沉超乎常,重伤至此的情况下还能筹划到这个步!

徐霜策紧盯着宫惟咽喉间那剑锋,脸『色』令不寒而栗。

“立刻去深渊下,把兵颅脑里的东西取给我。”度洵紧紧捂着心脏剧咳了几声,咬紧牙关道:“只要把那件东西带上来,保证不伤你爱徒根毫『毛』。”

·

宫惟的脸『色』其实比度洵还苍白,五脏六腑都像被某种剧痛的情绪点燃了。这么强烈的痛苦从未亲身体验过,连上辈子邪修要刺杀 、要对食肉寝皮,那时候感受到的痛苦和怨恨,都远远不能与现相比。

宫惟摇头看着徐霜策,没有精力装平时“向小园”的口吻,只沙哑道:“……不要去。”

剑锋向下半寸便是咽喉,度洵语气中是森寒的威胁:“徐宗主?”

“……”徐霜策视线从剑锋点点向上,钉住了度洵桀骜阴沉的面孔,蓦冷笑了声:“你要那件东西做什么?”

度洵道:“我不是说了?我要脱离此回另个世界。”

“为什么要回去?”

度洵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我杀兄夺舍,罪暴『露』,又用兵丝闹定仙陵惊尸之变,还假扮鬼修用镜术陷害乐圣,被抓难道不是个死?你说我为什么要赶紧回另个世界去?”

徐霜策却冷冷反问:“除了杀兄夺舍,其也是你干的?”

不知为何度洵面上似乎掠过丝不安,但随即咬了咬牙:“徐宗主不必阴阳怪气,你……”

“你没那么大本事策划定仙陵之『乱』,用根兵丝就能『操』纵法华仙尊的遗体,还拿到神剑白太守。”徐霜策每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钢针,刺得度洵神『色』剧变:“你根本就不是临江都的那个鬼修,它的实力远超于你数倍不止。”

柳虚之惊疑问:“什么意思,这是给顶罪了?”

“自己厢情愿,主动钻进了幕后主使为设下的套。”徐霜策满面嘲讽,但仔细听尾音却又有丝怜悯,说:“度洵,你真的……不该杀长孙澄风。”

话音未落,度洵身后,轻风裹着袭雪『色』袍袖翩然而至,随即丝冰凉无声无息勒住了咽喉。

——兵丝!

度洵来不及鱼死网破,上身已经兵丝勒得被迫后仰,咽喉飙弧血线;不器剑“当啷!”掉脚边,宫惟手抄住剑柄飞身向前,随即整个被徐霜策单手接住拨到了身后。

切都发生眨间,顷刻局势翻转,比刚度洵濒死反制还快!

“别、动,”来度洵耳边清晰吐两个字。

柳虚之愕然声:“白真?”

——身后那白衣黑袍,眉目沉静,柔和如画,正是兵白霰!

度洵完全没到白霰竟然会现此处。被兵丝勒着无法回头,神闪动着错愕、不甘、难以置信,数息后终于重重闭上了睛。

做梦般喃喃道:“你应当正待巨鹿城,等‘长孙澄风’从仙盟归,去陪你同乘舟游太湖……”

白霰那长年累月谦卑隐忍的面具后,终于浮现了玉石般冰冷的质感:“而你应当早死十七年前,死澄风大剑下,连尸骨都烂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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