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贾斗惊讶地看向站在大石上的人。
时值正午刚过,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
天空很蓝,阳光刺眼,位于东南方位的天空上有一颗能隐约看见巨大轮廓和环形纹路的星球,这颗巨大的星球前方有一枚小小的月牙。
这是与地球完全不同的天象。
唐博昂着头,看着天空,偏白的细麻长衣衣摆随风飘动,巴掌宽的腰带扎出精瘦的腰身,『露』趾的兽皮凉鞋是独属于贵族的享受。
“少爷,您在这里干什么?您身体还没好,可不适合这时候跑出来晒太阳。”贾斗颠颠地献殷勤。
唐博背对着他,仍旧在看着天空和远方。
贾斗抓抓头皮:这么毒辣的太阳,少爷要是热昏倒了怎么办?
看少爷看得那么全神贯注,贾斗也不由看向周围。
没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呀?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黄土地,蔫耷的农作物,植被也不茂盛,围绕农田有十来座村庄,村里的人一个个都穷得全家就一条裤子,下田都光着屁股,房子都是黄泥垒出来的泥坯房,雨季一过就必须修缮,否则冬天就能塌掉。
贾斗站在大石边望向更远的地方。
白鹿领正好卡在丘陵和平原地带的过度位置,一半是比较平缓的小丘陵,一半是平原。
这里少水,没什么大河湖泊,一年四季的水源全靠雨季。
唐家的领主府建造在一座大约只有二十来米高的平缓丘陵顶端。
从领主府下来是一条长坡,以领主府为中心,方圆二十里范围内都属于唐家领地。
可惜这片土地真没什么好东西,十几座绵延的大小丘陵没有一座有茂盛的树林,挖下去都是灰白『色』的石头。
这些灰白石除了盖房也没其他什么大用处,偏偏质地坚硬开采困难,除了领主府,其他人家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和财力能把石头切成合适大小的石砖来盖房子。
传说白鹿领以前也是一个水土丰美的好地方,这里还曾经出现白鹿,被当时的唐家祖先发现,把那只白鹿敬献给了当时的绿麻大公。
唐家的三等男爵爵位就是从此而来。
白鹿被抓后,这里的水土就一年不如一年,当地人都在暗中传说白鹿就是这里的地灵,唐家祖先抓捕白鹿,就相当于是把这里的地灵送给了别人。
不过这话没人敢当面说给领主听,除非他想死。
贾斗觉得唐家人应该都知道这个传说,因为他听祖辈说唐家历代领主都在寻找新的白鹿——他的祖辈也是唐家的侍卫,他们家世代都是唐家的侍卫,这是整个白鹿领的泥腿子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活计。
贾斗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哪怕这份工作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们身负的危险一点不比那些泥腿子小,但只冲着当侍卫的脸面和饥荒时他们也能吃饱这点,他希望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之后的子子孙孙都能继承这份工作。
“少爷,太热了,您该回去了。”贾斗都热得受不了,只站了那么一小会儿,身上的粗麻衣就被汗水湿透。
少爷没有理睬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从大石上下来。
唐博下来后,就坐向身后大石。
大石头表面被太阳晒得滚烫,唐博刚坐下就被烫得跳了起来。
“少爷?”贾斗试探地问。
唐博找了个阴凉地,命令侍卫:“你,去我的卧室,把马桶里的魔神之眼捞出来,洗干净带过来。快!”
贾斗:“……是。”
【恭喜!侍卫贾斗对被改造者产生仇恨,被改造者人品值-0.1。被改造者总计人品值,+0.1,-30.1。】
侍卫贾斗满腹不愿,却又不得不回去把马桶里的魔神之眼捞出来,一遍遍清洗干净,再奉送到唐博面前。
“你拿着。”唐博满心嫌弃。
贾斗也嫌弃,但谁让他是奴仆呢。
【恭喜!侍卫贾斗对被改造者产生仇恨,被改造者人品值-0.1,被改造者总计人品值,+0.1,-30.2。注意,正负人品值不能互相抵消。】
“走。”唐博起身。
贾斗连忙捧着魔神之眼跟上。
唐博走下长坡,向最近一个村庄走去。既然已经穿到这里,还成为了一个领主之子,他总得了解一下自己的领地。
原身似乎对领地子民的生活并不感兴趣,也不怎么管领地里的事,至今为止,领地的事务似乎都是管家在一把抓。
唐博不介意让权,但他必须要了解自家领地,他可不想被人糊弄。
天热得空气都出现纹路,路上能听到类似知了的虫子的不断叫声。这里的生物演变和地球很相似,大概和环境类同有关?
路上看到唐博的领民,全都右手按胸弯腰行礼,这些人大多都没穿衣服,皮肤被晒成酱『色』。
村人很紧张,这位少爷突然大中午的巡视村庄,是想干什么?
扑簌簌。
经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唐博忽然转头看向路边。
贾斗跟着看过去:“少爷?”
唐博没说话,只停顿片刻,又接着往前走。
贾斗还特意靠近那灌木丛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唐博进入村子,村人没有巴结地跑过来,反而都远远避开,只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偷偷地、紧张地暗中盯着他。
扑簌簌。
很明显的灌木晃动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灌木中穿梭。
唐博再次转头。
贾斗立刻跟着转,但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沉默的稀稀拉拉的灌木丛。
贾斗警惕起来,但一路上任他怎么小心,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唐博在村中走动时,本想找这里的村民说说话,但看那些村民都害怕得躲进家里,他就不去讨这个嫌了。
这里是真穷,又穷又脏。
房子都是黄泥造的,又小又矮,不像人住的房子,更像是猪圈。哦,这里没有猪,他连一头猪都没有看到,也没有看到牛羊鸡鸭这些家禽。
小孩和老人全-『裸』,只有家中的主劳力才会在腰间围块布,女人上半身会多一块裹胸,有的是布,有的干脆用的就是干草编的草帘子。没有人因此感到羞耻,也没有谁特意盯着谁看,所有人都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而无论男女老少,都在随地大小便,路边的屎粑粑黏着无数苍蝇,人一靠近就有几十只苍蝇飞过来围着你转,那味道就别提了。
唐博一边走一边驱赶苍蝇。
没有就近的河道、没有井水,这里的人吃水似乎要从至少一公里以外的小河运水回来,他看到有人头顶肩扛小号石缸往家走。
穷、脏、什么都缺,更缺水。领民们拥有最多的似乎只有对领主一家的恐惧。
唐博走了两个多小时,脚面和衣摆染上黄土,人也干渴得不行,这才打道回府。下次出门他一定要带水,这个侍卫贾斗也是表面机灵,竟然也没带水壶。
没有自来水的生活,谁过谁知道。除了那条小河,他必须找到新的水源,否则他宁可搬迁,或放弃领主之子的身份离开这里。
贾斗跟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恨不得像只狗一样伸出舌头喘气。完全搞不懂自家大病初愈的少爷哪来这么大劲头。
经过一片灌木丛时,唐博扭头说:“你一路跟着我,想要什么?”
贾斗立刻警觉地拔-出铁剑——这可是领主府不多的宝贝,不是特别被信任的侍卫只配用石刀骨刺。
唐博站住没动,耐心等待。那是个小家伙,他很确定。他的精神力让他“看”到了。
“谁,出来!”贾斗爆喝。
唐博一巴掌推开贾斗,『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摸』到,跟招小狗似地对灌木丛招手:“别怕,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一颗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终于从灌木丛里探出。
黑溜溜的双眼正中泛着一点绿,眼白清得泛蓝,这个孩子拥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他的脸却涂得『乱』七八糟,全是绿黑『色』的草汁。
吸引唐博的不是小孩的重瞳和他涂得『迷』彩一样的小脸蛋,而是他眉心的伤疤。
那条伤疤一看就伤得很深,像是一块肉都被挖掉了,如今只留下一条凹陷的缝隙。
贾斗皱眉,贴近唐博小声道:“少爷,这小鬼说不定是逃奴,有些奴隶会被主家在眉心烙印,他可能把眉心的烙印给挖了。”
唐博打量小孩身上的麻布衣和草鞋,对小孩再次招手,“过来。”
小孩犹豫了几秒,慢慢从灌木丛里出来。小孩就连『裸』-『露』出来的四肢都涂上了绿黑『色』的草汁。
贾斗挡在唐博身前,不允许小孩靠近。
唐博再次推开贾斗,问小孩:“饿了吗?”
『迷』彩小孩歪头,似乎在思考两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当唐博问他第二遍时,小孩眼珠骨碌碌一转,一脸懵懂地点头。
唐博随即吩咐贾斗:“带上他。”
贾斗:“……”行,你是少爷,你说了算。
小孩拒绝贾斗抱他背他,就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唐博进卧室前洗了个澡,之后又去餐厅吃了几片面包和几片略带臭味的腌肉,以及一碗带着咸味的糊糊汤。
面包太粗不好吃,糊糊汤黏嗓子不好吃,这腌肉更他妈难吃,还臭!
他想不吃,但肚子很饿。
唐博没有注意到周围侍候的仆人看着白面包和腌肉咽口水的模样,包括他的贴身侍卫贾斗。
贾斗捧着魔神之眼靠近唐博,还没开口。
唐博就冷声道:“拿远点,臭到我了。”
贾斗:“……”
系统:【……】
那小孩跟着吃了一点食物,他吃得不多,一片厚面包和半碗糊糊就饱了,连肉都没吃。
赶走贾斗后,唐博就没有再说一个字,就是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小孩,他也没有多看,直接回了卧室。
那小孩也古怪,没人询问他,他也不说话,就沉默地吃吃喝喝。
贾斗偷偷观察,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奴隶可没有这样敢于和主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勇气,而且这小孩不见半丝畏缩和恐惧,就好像这种吃饭环境和同桌对象都已经司空见惯。
管家把贾斗叫到一边,询问少爷突然出门是为了什么事。
贾斗也一头雾水,只说少爷围着最近的村庄走了一圈。
“那村里可有什么美貌的『妇』人?”管家问。
贾斗摇头:“少爷才看不上那些又脏又臭的泥腿子。”
“那小孩又是怎么回事?”管家再问。
贾斗一脸无奈:“少爷在路上捡的。”
你驴我?管家满脸问号。他们少爷什么时候会心善到在路上捡人回来,还给他吃只有主人才能吃的白面包和没有麦麸的麦粉糊糊?
“那少爷有说怎么安排这个小孩?”
贾斗再次摇头,“少爷什么都没说。”
管家没办法,只能自己去问。
可到了少爷卧室,却发现少爷又已经上床睡了,还睡得很熟。而且睡姿特别端正,被角拉到胸口,双手交错放到腹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咳!
府里的人都知道少爷有非常可怕的起床气,没人敢在他熟睡时喊醒他,管家也不敢。
小孩似乎想要在唐博卧室留下来,但负责的管家可不会让一个陌生人留在自家少爷的卧室里,就算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毛』头。
管家把贾斗交给他的魔神之眼放到了靠窗的桌子上,带着小孩从卧室里出来,打算等少爷睡醒了再问。至于这小孩,就暂时让他和贾斗田敏一间屋吧。
管家见识比侍卫贾斗要多,他可不认为这个能穿得起细麻衣服还十分淡定的小孩是个奴隶,按照他的猜测,他怀疑这个小孩应该是出身富裕家庭的孩子,跑到这边,不是被拐卖后逃出来、就是自己不小心和家人走散『迷』路了。
半夜,夜深人静,整个领主府的人都睡熟了。
领主府的大门忽然被拉开,冒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扛着一把锄头,飞快地奔向田野,他似乎找准了目标,这边挖挖,那边挖挖,很快就把自己挖成了一个泥人。
水,他要找到新的水源,他能感知到哪里有更多的水汽。多挖挖,一定能挖出来。
一道更小的身影跟在后面,他还以为就要窥探到某个大秘密,最后却越看越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