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身体无碍, 不再亏损疲惫, 黑衣便坐起来, 抽出藏在枕头底下的信, 厚厚的一沓,与上个月的轻薄形成鲜明对比。
约莫是上半个月发生了许多事。
然而黑衣错了, 上半个月并没有发生许多事, 厚厚的一沓信件,内容无一例外全是白衣对他的辱~骂。
那人怒斥他,猪狗不如,枉为人表,卑鄙下流。
哦?是吗?
黑衣不屑地冷笑出声,这些攻击的语言于他而言, 毫无杀伤力,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白衣竟然威胁他, 如果他再去紫金胡同寻那秦三娘, 白衣便以死相『逼』,自刎谢罪。
好一个自刎谢罪,就跟谁怕死似的。
赵允承眼神阴冷地心想,看来白衣还是没有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竟还敢反过来对他施以威胁。
那人是笃定他不敢对秦家下杀手, 还是说白衣压根就不在乎秦家的死活?
如果是这样的话……
摄政王感觉有点烦。
当然, 他也并不惧怕白衣的威胁,因为他对白衣太过了解,知晓这个人定不会轻易自刎。
次日, 只靠着椅子眯了一下的摄政王,起来整装去上朝。
堆积了半个月的国务,还等着他去处理。
再下朝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各大臣们饥肠辘辘,恨不得瞬间回家吃顿饱饭。
小皇帝欲留自己的九皇叔用膳,但被九皇叔无情地拒绝。
“我没空,你若不想一个人吃饭,去寿安宫便是了。”赵允承难得耐着『性』子说这么长的一句,但也仅此一句,然后便甩袖离开。
不过赵允承还没有上马车,便遭到靖海侯的拦截:“摄政王殿下,请等一下。”
赵允承停下来,见是靖海侯谢孟平,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谢卿何事?”
那靖海侯一拱手,说道:“王爷恕罪,事情是这样的,犬子上月中旬在城外的官道上偶遇洛阳沈家公子,二人发生了冲突,那沈家公子伤了犬子与侯府的七八名护卫,听我儿言,却是闹得很僵,微臣甚是惶恐,便想请殿下从中调和此事。”
“沈家公子?”赵允承皱眉,哪会不知靖海侯的意思,名为请他调和,实则是请他主持公道,然而他最是不耐烦此等琐事,要不是看在靖海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面子上,他定不会『插』手:“可知是因何事起了冲突?”
靖海侯回答:“原是犬子想请那沈氏夫『妇』入驿站内歇息,此举被沈家公子误解,因此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靖海侯也有些怀疑自家儿子隐瞒事实,但不管如何,那沈家子弟伤了人是事实,总得有一个交代。
“这样吧。”赵允承说:“我先派人去彻查,届时一定给谢卿一个结果。”
靖海侯连忙拱手答:“多谢摄政王,那便有劳殿下为犬子费心了。”
“好了。”赵允承摆摆手:“谢卿回罢。”
应付完靖海侯,赵允承上了马车。
腹中饥饿,却并不想回摄政王府,倒是有些想念沈府的家常菜肴,便吩咐车夫说:“去紫金胡同。”
车夫应道:“喏。”
大鱼大肉吃多了,便想念清粥小菜,人都是这样的,赵允承心想。
顶着九月的艳阳,到了紫金胡同沈府门口。
下人打开门瞧见主人,连忙弯腰行礼道了万福,然后巴巴地望着后面的马车,疑『惑』道:“夫人不曾回来吗?”
赵允承入内的脚步一顿,眯眼看向下人,冷道:“夫人不在府上?”
那下人被问得一头雾水,搔了搔头:“回主子,夫人不是和您一道去了洛阳吗?”
下人话音刚落,只见黑衣郎君面『色』一狞,浑身上下具散发着可怖的气息,令人不禁倒退两步。
“好,白衣,你很好。”被气到爆炸的赵允承,眼神阴鸷,表情扭曲,狠狠地握紧拳头,一拳砸向沈府的朱红大门。
他走后,下人看着那个被砸出的印子,冷汗淋漓。
黑衣离开沈府后,上了马车:“回王府。”
气到颤抖的他,回到王府后,掀翻了高远命人送上来的膳食。
心中之怒火无处发泄,非常非常生气,那白衣凭什么认为,他不会下杀手呢?
区区一个市井女郎,竟能惹得他们相争,这本来就是异象,不该存在。
可笑,以为把秦三娘送到洛阳沈家,他就动不得了吗?
简直天真至极。
“王爷,谁又惹您生气了?”一旁,高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冒着生命危险劝道:“您再气也别拿自个置气呀,不吃饭怎么行呢?”
赵允承嫌他烦,皱眉赶人:“高远,你下去吧。”
“……”高远毫无办法,这才月初第一天,主子便犯了脾气,不吃不喝,他只好搬出那位夫人当救兵,说:“您饿坏了身体,那位夫人知道了岂不心疼死?”
谁知不说还好,说了赵允承面『色』更沉,冷笑道:“心疼?只怕我死了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高远惊讶:“此话怎么讲,难……难道,王爷与她决裂了?”
这短短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远『露』出了想吃瓜的小表情。
“狗嘴吐不出象牙。”赵允承狠狠剐了他一眼,逞凶了一下,又泄了气,坐在那儿翻着白眼道:“不曾决裂,只是她离开了东京城。”
高远一听,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只是离开了东京城罢了,还会回来的罢?”
一般人,怎会舍得东京城的繁华呢?
再说了,摄政王叫她往东她难道还敢往西?
“不知那夫人去了何处?”高远打听。
“洛阳。”赵允承答。
“那并不远啊。”高远便道:“王爷想去见她,还不是快马一匹的事?”
赵允承闻言,神情诡异地看着高远:“你怂恿本王去找她?”
“啊?”高远一脸懵『逼』,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实事求是:“王爷恕罪,老奴只是说洛阳不远,要见亦不难……”
“那就是怂恿,不必狡辩。”摄政王下结论道,然后瞥了眼满地的残羹,冷哼:“叫人进来收拾,然后送一桌新的过来。”
懵『逼』中的高远,回过神来一喜,连忙点头说:“是,王爷。”
然后乐颠颠地去吩咐厨房传膳,至于那个黑锅,只要摄政王肯吃饭,什么事都好说。
第二日去上衙,赵允承习惯『性』地想点严云祈做事,后来思及他马上要成亲了,便十分体贴地唤了别人,去彻查沈家子弟与靖海侯世子那件事。
一个是太皇太后的母族子侄,一个是朝廷重臣的儿子,可谓是旗鼓相当。
从利益上来说,摄政王当然偏向靖海侯世子多一点,毕竟罚了沈家子,不会对朝廷有何影响,若是罚了靖海侯世子,那便很难说了。
要查这件事也很快,皇城司的人,只稍去那驿站问上几句,便能知悉那日门口干仗的来龙去脉。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靖海侯世子嚣张跋扈,孟浪下流地越过人家小娘子的夫婿,直接邀请小娘子入驿站歇息,任谁都看得出来,几个意思。
皇城司的人,顺利收工,回去禀报彻查结果。
赵允承一听,隐隐觉得属下口中的白衣郎君有种万分熟悉的感觉,他的心情很是暴躁,难道与靖海侯世子发生冲突的人,便是白衣?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赵允承黑着脸吩咐属下:“你,去把靖海侯世子给本王叫来,本王要问话。”
属下惶恐道:“是。”
皇城司的人立刻赶去靖海侯府,把那刚刚从小妾肚皮上下来的靖海侯世子,带到皇城司摄政王的面前。
那谢世子还以为自己是来沉冤得雪的,一路上已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见到摄政王哭诉一番。
谁知等他进了门,看见坐在案前那位不怒自威的俊美郎君,却是一下子傻在原地,接着手脚冰凉,不敢置信:“摄摄摄……摄政王殿下?”
那天他见到并起了冲突的郎君,竟然是摄政王殿下。
也就是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调戏的女人,是摄政王殿下的女人?
靖海侯世子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并且感觉自己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殿下,我错了,殿下,饶命啊,呜呜呜!小人非是故意冒犯,小人该死……”
谢世子不住磕头,告罪道。
这下轮到赵允承脸『色』发黑,咬牙忍了忍,命令道:“将你那日的所作所为,如实说来,如有一丝隐瞒,呵。”赵允承冷哼,眼神十分阴冷。
“是,殿下,我绝不敢隐瞒……”谢世子瑟瑟发抖地将那天的所作所为忏悔般说出来,说道最后呜呜地哭,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赵允承听得咬牙切齿,心绪不稳,如此说来,他的女人的确是被眼前这个狗东西调戏了去?
好啊,靖海侯的儿子好大狗胆,竟然敢调戏他赵允承的女人。
“呵,你自己说,本王该如何罚你?”赵允承阴冷问道。
“我……呜呜……”谢世子几乎被吓得『尿』裤子,因为赵允承是出了名的喜欢一锅端,他说得太轻会连累亲人,于是咬牙哭道:“请……请摄政王罚小人二……不,三十大板。”
这三十大板打下去,他不死也要修养几个月。
赵允承轻嗤:“三十大板?也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可别与谢卿说我罚你。”
谢世子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亦不敢告诉父亲,他调戏了摄政王的女人!
闹了这么久,赵允承也累了,阖上眼睛挥手道:“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至于之前那些衡量利弊的结论,早已抛之脑后。
因为靖海侯世子对上的不是沈家子,而是他赵允承。
窝囊白衣,连个登徒子都治不住。
那秦小娘子跟了他,真是倒血霉。
如此说来,倒不如他当人夫君做得更好。
届时若真要仔细分说,还不定小娘子更偏爱谁,啧。
处理完司里的公务,摄政王提前下了衙,回到王府与高远说了声:“本王要出门,三五日后回来。”
高远立刻多嘴地问了一声:“可是去洛阳?”
见王爷没有否认,他搓搓手好心提了几点建议:“王爷啊,小娘子都是容易心软的人,您稍微温存些,哄着些,她保证对您千依百顺,到时候您让她往东,她便往东,您让她回京,她便回京。”
赵允承看着他,眼中仿佛写着,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
高远不负所望,嘿嘿笑着又说:“哄小娘子其实不难,送些小礼物,再说些情话,自然手到擒来。”
赵允承觉得有道理,便亲自去库房翻出一件像样的礼物,以防万一,找高远过目。
高远一瞧,哭笑不得:“您确定那位夫人会喜欢这样的礼物吗?”
“应该会喜欢的,”赵允承颠了颠手中的金镶红宝石匕首,漫不经心一抬眼,透『露』道:“她喜欢瞧我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