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
学子们在吃过了早餐之后全都来到了府衙门口。
戚景的眼力极佳,几乎是一目十行,他简单地瞥了几眼之后,就哈哈一笑:“我过了,这次依旧是排在了中游。”
“过了就好,案首和孙山都是一样,没必要去追求名次。”齐誉貌似很不在意地说。
“也是!……咦!恭喜齐兄,你居然高中了第九名。”
“啊……是吗?”
“……”
齐誉顺着数了数,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才高兴了一刹那紧接着又黯然了下来。殷俊这次排在了第三名,压了自己一头!
呜呼!
哀哉!
接连两场被他压着,自己的玻璃心都快要碎掉了。
自己之前还曾对他说,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大爷,怎么感觉这辈分要乱?
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还有娘子?
冷静,冷静。
第三场还没考呢!万一他要是考砸了呢?
最终还要看三场的综合排名!
想到还有一举翻身的希望,齐誉的脸色霁然又转晴了。
“戚兄,你也帮我找找,看看榜上有没有柳锦程的名字,你从这头看,我从那头看。”
“好!”
二人聚精会神,接连看了两遍,却是依旧没有找到,看来他这次落榜了。
科举是条心酸路,就看谁能坚持着走得更稳更远了。
看完了榜,齐誉又特意在人群中望了望,还是没能发现柳锦程和殷俊的身影,想来他们早已离去了。
抛开殷俊不说,小舅子独自来到这异地他乡,自己怎么着也要关照一下。现在他落了榜,估计就要准备动身返家了,送送他?
齐誉先是去到他投宿的客栈问了问,然后就独自走去了城外的某处。
城东门外一片绿意盎然,桃花开而杏花败,杨柳依依,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头顶上空掠过。
官府有规定,落榜的考生要走东门而出,然后再转上去往各个方向的大路。这样做,方便管理和疏导,所以柳锦程也会从这里经过。
齐誉身穿着素衣长衫,手里轻摇着白折扇,正悠然地看着在桃花上采蜜的小蜜蜂。
柳锦程才刚走出城门就看到了他,然后又故意转过头去。
“锦程慢走!”齐誉叫住了他。
“什么事?”柳锦程斜了他一眼,冷冷说:“你莫不是见我不落榜,故意取笑我的吧?”
“怎么会?我可是你姐夫,当然是希望你好了。”而后,齐誉又带着劝诫说:“妻弟呀,我知道你不怎么待见我,但我作为你姐夫,有责任说上你几句。”
“是劝我用心读书?还是劝我下科重来?如果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啰嗦了。”柳锦程不耐烦道。
“好吧,我不说这些就是。”齐誉抿了抿嘴,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你现在正值少慕少艾的年龄段,姐夫有些心得想和你说说。咳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女人是真的好,可比男人有意思多了……”
柳锦程一脸懵圈:“嗯??……我当然知道女人好啊!”
“嗯,这样想就对了!”齐誉很认可地点着头,眨眨眼道:“你若真得很好那口,不行就去南风馆耍耍吧,我绝不会告诉你姐姐的,面首就没必要了。”
“噗……”柳锦程恍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见我和殷大哥走得太近,便以为我有……龙阳之好?”
“难道不是?”想起殷俊那小白脸,齐誉不予置否地点着头。
“你想多了,我非常正常,就目前来说,我只对漂亮的女子感兴趣。”
还好还好,小舅子还没被那厮掰弯,齐誉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女人的事我就不提了。嗯……还有一事问你,你一直和我搞对立,莫非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哼!”
不说?
齐誉笑了笑:“我一直相信你的心性不坏,一定是受了殷俊那厮的挑唆,所以才对我产生了误解。”
“不是,这事确实和殷大哥无关。”
齐誉奇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你全家人都是大骗子!”柳锦程眼睛一红,怒咻咻道:“当初,你二舅来我家提亲,于是爹娘就让我去打听你家的家境。哼!也不知道那周大水用了什么法子,稀里糊涂地就把我给绕进去了。回去后,我就跟父母讲,说你齐誉是个大好人,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齐誉一怔,这些事自己还真不知道?
二舅……确实是个手段灵活的人。
“可结果呢?回门宴时你不仅掀翻了桌子,还得罪了柳家的族老,都骂这是一桩差媒。这事是我打听的,我因此没少挨骂!你说,你全家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呃……
齐誉叹了一声,正色道:“以前是我混账,不过我现在已经痛改前非了,不信你可以问你姐去。”
“哼!是非曲直我自有计较,用不着去问他人。”柳锦程扭过头去,作势要走。
齐誉急忙把他拉住,道:“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和殷俊混到一起?”
“这是我的私事,不能告诉你。”柳锦程白了一眼,道。
齐誉一怔,露出了一副阴森森的笑脸:“我最好还是告诉我实情,否则我见人就说你有断袖之好……嗯?你瞪什么瞪,我绝不是在吓唬你,不信你试试!”
“你……”
没想到姐夫竟然如此黑心!
柳锦程吃了个瘪,做出了妥协:“我说,我看上了殷俊的妹妹殷桃……”
噢,原来如此!
“于是我就想个办法接近殷家,殷俊之前曾和我姐姐定过亲,我俩本来又认识,年前在道会司见了面之后,就慢慢熟悉了。”柳锦程说得很简明扼要。
齐誉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什么对你姐姐念念不忘?年前时还专程过来骚扰?”
“他是心里有气,虽然因为一些误会,他才被柳家退了婚,但他还是觉得很没面子。他想……让姐姐给他当面道个歉,并想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柳锦程没再瞒着,实话实说。
“什么?他想让娘子给他道歉?还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我呸!”齐誉倏然变成了痞子脸,哼哼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除了脸比我白之外,除了会啃老之外,还有什么优越感?”
柳锦程一愣,姐夫怎么突然变得跟个市井小人似的,还一口脏话了?
“他托孙大财索找我画的事,也是你出的主意吧?”
“嗯……算是吧!”
算是?那就是肯定了。
如此就联系起来了,殷俊和孙大财彼此并不认识,也不是同一路的人,若没有他人牵线,两人是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眼下,还是要先稳住小舅子,并改善彼此的关系才是重点。
“殷俊妹妹的事我来想想办法,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我帮你探探口风。”
鬼才信你!
柳锦呶了呶嘴:“好了,我要走了!”
“慢着!”
齐誉朝城门处招了招手,遂即驶来了一辆马车,这是他给小舅子特地事先准备的。
他虽然胳膊肘子朝外拐,但终究是自己的妻弟呀!出门在外,绝不能不照顾他。
柳锦程却不领情,就像是点炮仗似的,趔着身子。不过最终,还是被给拧上了车。
“对了,路费钱你付过了没有?”
“放心吧,已经付了!”
“那……还行!”
现在,齐誉终于弄明白殷俊想法和动机。
他那目的,哼!想都别想!
更不会给他那种机会!
要不是前两场一直被他压着,现在就想过去讽他一番!
不行,必须得咸鱼翻身!
否则,该要被他讽刺了!
想到此,齐誉回去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经过了前两场的淘汰,寓馆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齐誉也从上铺搬到了空荡荡的下铺来住了。
接下来就是府试的第三场,也是三场中最难的一场。
主考类目:策论!
所谓策论,是指考生对于国家政治的见解,以及献言献策。
宗旨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你是一根渺小的火柴,也要发挥出该有的热量。
这一场需要连考两天,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属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硬仗。
齐誉找到了戚景:“那种药剩得还多吗?”
戚景掏出来小瓷瓶,看了看感慨道:“多乎哉?不多矣!”
咳咳……真想一茴香豆砸死你!
不多那就省着点用,磨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得到了戚景的同意,又吸食了一番。
齐誉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小道,能不能翻身的关键,还是要看真本事。
开考这天又是个大好晴天,南风徐徐,不冷不热。
学子们全都是一脸慎重,不敢大意的样子。
只要这一场考过了,那就是童生的身份了,必须竭尽全力。
开考了!
进场,搜身,然后发卷。
恭桶里之前的排泄物依旧还在,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浓烈气味,已经无法再用文辞来形容了。
深呼吸!
静下心来,心无旁笃,考试为重!
策论共计两道题。
第一题,‘论工匠之抑重’。
第二题:‘论奇人异行者应举之利弊’。
先解题和审题。
第一题的意思是探讨匠人这种职业是该抑制,还是支持?
工匠,泛指石匠、木匠、铁匠、窑匠等特殊行业者,俗称为手艺人。
就当下的时代来讲,匠人的地位还要低于农民,不太受到重视。但从社会的发展上来说,这些人决定着当下的生产技术,那该不该受到支持呢?
若支持的话,那就直接挑战了以农业为主的权威性,大家都去学手艺了,谁去种地呢?
这和重农桑的传统理念所相悖,所以这道题并不好答。
第二题的意思是说,奇人异行者参加科举是好事,还是坏事?
奇人异行者是泛指当下的工和商,同时也包含了第一题提到的手艺人。
这道题也是历史的遗留难题。在宋朝时,政策上相对开明,允许杰出的工匠以及商人参加科举,这就开了个头。到了前朝时就放得更开了。
但是,这个政策却争论了数百年,至今都没得出个公论。也就是说,这道题并没有固定答案。
两道题都有坑啊!
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