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听完南烛转达的凌昭的话,  林嘉呆了呆：“抄的佛经，被九公子看到了？”

给她字帖又是什意思呢？

她忽地反应了来，由攥住了衣带,  讷讷地道：“是、是嫌的字丑吗？”

她这两年一直坚持在抄佛经，自己觉得字经练得比少时好多了。因有这份自信,  才敢抄了佛经让南烛拿给桃子的。

脸上怎烧得这厉害呢？明明比这尴尬得多、难堪的多的情况遇到,  笑着扛去。怎这一回,  觉得想用脚趾头抠地呢？

林嘉想,  一定是因为被文曲星看到自己的一笔丑字这事太于羞耻了。

那可是旁的什人，是皇帝老爷在金殿上御笔钦的探花郎啊！

“应该没有吧？”南烛挠头,  “姑娘的字瞅着还行啊，跟桃子姐她们几的差多。们书房里,  桃子姐的字是最好的,  姑娘的字比她的差。”

南烛的样子瞧着倒像是说谎安慰她，林嘉脖颈的热度退去了些,  期期艾艾地问：“那……能用吗？”

三夫人那里是拣好的才用，看上的团了扔纸篓里了。当年丫鬟倒纸篓的时候，她手脚勤快去帮忙,  才发自己辛苦抄的佛经被三夫人弃了用。

后来放弃给三夫人抄了。

南烛老实地回答：“知道呢。”

林嘉手抄的那几页被凌昭拿走了,  后来南烛没再见,  当然敢去追着问。

林嘉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被凌昭拿去扔了,  像当年三夫人那样。但仔细想想,  三夫人可曾给她字帖,  还嘱她静心练字。

林嘉捏着那字帖，羞耻和尴尬的感觉便消散了。

有什好羞耻的，她一小姑娘的字，还期望着能被当朝探花郎称赞是怎地？那脸未免太大了。

林嘉吐口气,  道：“那你帮谢九公子呀，跟他说会好好练字。”

南烛干惯了跑腿传话的活儿，笑着应了，又强调：“书必着急还。字帖更必急，公子说，练出些模样，要还。”

阳光明媚，晨风清新。

林嘉将闲书和字帖紧紧抱在怀里，一路回去的脚步轻快又富有节奏，心情跟着跳动一路。

凌九郎说，书，细细读；字，慢慢练。

怎会有九公子这好的人呢？

林嘉以前向十一娘、十二娘借书，想借字帖。但字帖又和闲书一样，要比闲书贵得多。十一娘、十二娘能大方地把那些话本子、诗集分享给她，却大乐意将字帖借给

她。

因为话本子几日可以看完，一人练字却是三五天能练出来的。

并是肯借的，凌家的姑娘还没这小气。但是那种眉眼、语言里偶流『露』出来以为然的微妙态度，林嘉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住在小小的院子里，真的是一丁秘密藏住。

一回去，怀里抱的东西被杜姨娘看到了。

“桃子又借你书啊？”她问，“这是什？”

杜姨娘虽然识字，看得出另一册这一册很一样。

林嘉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桃子姐说的字还得练，借了本字帖给。”

杜姨娘还记得从前林嘉对从十二娘那里借的一本字帖有多喜欢，但敢长留，只借用了几日便赶紧还回去了。

“还是要多结交些人。”她感慨，“你瞧，识得的人多了一样了吧。”

林嘉胡『乱』应了，抱着字帖像揣着头会逃掉的小鹿似的，赶紧回房去了。

杜姨娘笑着摇头跟王婆子说：“瞧她，这大的姑娘了，还这稳。”

“嗐。”王婆子道，“在自家人跟前要什稳稳的，自在好。再说了，姑娘家家的，统共能在家人身边待几年啊，多自在一天是一天。将来到了婆母跟前，有她稳的时候……”

这一番话免又引发了杜姨娘新一轮的叹息感慨。

南烛例常地回到空地，做他每日里复为凌昭做的事。

凌昭晨练完，来喝茶。

南烛趁机回禀：“书和字帖交给林姑娘了，公子的话带到了。林姑娘很高兴，瞧着她往回走的时候，还蹦跳了两下。”

怎描述得像孩子似的？

凌昭听着，忍住微微一笑。

桃子说，林嘉在家里和妹妹们一起读书。看她的字，虽然尚能入他的眼，但是看得出来是认真练的。凡肯用功练字的人，怎会喜欢好的字帖。

果然被他料中了。

凌昭低头饮了口茶。

似南烛这等贴身的人，多少修炼得跟主人有几分默契。很多时候，需要主人发话，能凭气息判断主人是希望自己说话，或者希望自己安静。

凌昭坐如青松，饮茶的动作舒缓又有风仪。但南烛敏锐地感知到，凌昭在等着他说话。

可是该回禀的回禀完了，还能说什呢？

南烛搜肠刮肚地，憋出来一句：“今天林姑娘还是穿着新裙子，十分好看。”

他隐约记得，昨日里他说林姑娘穿新衣好看，公子的情绪似乎错。

但凌昭唇边的笑意却消

失了，面『色』淡了下来。

“以后这种废话，”他伸手拿起心，“必跟说。”

南烛忙一缩脖子：“是！”

凌昭吃着心，觉得自己这小厮简直知所谓。

一次两次地跟他说起林嘉穿得漂亮了，是想干什？他难道还会将林嘉唤到眼前欣赏一番？

荒谬。

他仰头看看碧蓝清亮的天空，低头啜了一口茶。

豆蔻年华的少，打扮起来会好看。

他想，何况是林嘉那样，冰肌清俏，秀靥皓质的殊『色』。

七月十九傍晚，还在读书的少年公子们回到了府里，各处院落又热闹了起来。

院试将近，十二郎迫切地感受到了压力。而且上一次回家，他那位九兄还布置了课业给他们，明日要交。

这位堂兄给他的压迫感比族学里的先生还要强烈，让他丝毫敢敷衍。这晚回到家里，还要把凌昭布置的作业再拿出来看看还有什要修改的地方，虽然明明在族学里的时候经修改了十几遍了。

很自然地，凌昭加给他的高强度的学业压力使他没有精力和时再去纠缠林嘉。

这时凌昭才洗浴，婢们正在用软布给他擦头发。

他套了一件轻薄透气的细麻禅衣，敞着襟口，『露』出一片脖颈胸膛。锁骨均匀，臂膀精实。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的形状优美。

婢们垂眸专心做事，目光敢在他身上巡梭。

南烛进来了。

凌昭摆摆手，婢们安静退下。

“十二公子还在改功课。他的小厮在院子里老实待着。”南烛禀报，“林姑娘院子那边王婆子没有动静。”

凌昭倚在榻上，道：“提醒她，守好门户。”

南烛应了“是”，退下去了。

清晨林嘉起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另一条尚未穿的新裙子上了身。

是穿给谁看，自己打扮漂亮了，自己开心，她想。只这说辞总有些欲盖弥彰的心虚，敢深想。

到出门前，到底还是把那条崭新的裙子换下来了，换了条半旧的。

旧裙子上身，心里反而平静了。整人放松下来。

又觉得自己好笑，知道之前脑子里在想什。

今天可是七月二十，旬日。若遇到了十二郎，这一条簇新的裙子，仿佛迎接他似的。那人牛皮糖一般，还爱胡思『乱』想，到时候有嘴说清。平给自己惹得一身麻烦。

还是得静心，心静容易办傻事。

但林嘉想去

想，为什今天早上心中会静。

她出了门往梅林去。路上没有碰到人，十二郎或者他的小厮什的，顺利地到了梅林。

来接她的是桃子。

两人数日见，分外亲热。

桃子道：“你跟来。”

林嘉心头跳了一下，恍惚找到了自己今晨心里静的原因。大概是在等着一句“你跟来”。

她低下头，掩去了一瞬的情绪，跟着桃子往里面走。

渐渐听到了青锋剑划破空气的音，绕一棵梅树，一旬未见，凌九郎清隽矫健如昔。

这久了，林嘉知道了，除了下雨的日子，凌昭的生活非常自律。这是是是书里说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凌昭收了剑转身，看到林嘉经熟门熟路地蹲在那里帮桃子烧水沏茶。

她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裙，还是他从前见的老样子。凌昭的心中，奇诡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凌昭压下心底这一丝怪异的情绪，走到大石边放下剑，接了茶，问林嘉：“书读得怎样了？”

林嘉道：“快读完了。”

凌昭告诉她：“必急。”

林嘉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其实经读完了，在读第三遍。”

她忙又道：“读完这一遍，还回来。”

凌昭抬眼看她：“值得读三遍？”

林嘉微赧。

“读一遍，囫囵吞枣。第二遍，发许多漏的细处。”她道，“第三遍，才体会其意。”

凌昭微微颔首：“如，算真的读了。”

该这样，认真地读，细细地品，才辜负了他为她选一本好书。

探花郎的眉眼，终于变得柔和起来。

林嘉的手忍住按住了袖口，细细的手指摩挲再三，终于抽出了袖筒里的几张纸，双手奉上，赧然道：“这……”

“九公子可否看看？”

“是抄的……”